方继藩:“……”
他这是又无端中枪了?
陈忠只是哽咽道:“陛下万岁。”
弘治皇帝亦很是触动,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道:“等着吧。”
他随即道:“走,立即就走,不必相送了。”
他似乎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
天子总是如此,做了许多事,便觉得很满足了,有时沉浸在以往的功绩里沾沾自喜,可如今,弘治皇帝方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太多太多他从前是鞭长莫及之人,还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
以往,他所追求的,乃是文治武功。
可所谓的文治武功,太过宏大了,何为文治,何为武功呢?
弘治皇帝说走就走,他没有回头和停顿,生怕陈忠一瘸一拐的送自己出门,所以走的很是绝决。
朱厚照落在后头,有些不忍的看了陈忠一眼,他是有大志向的人,想要做一个马上太子,想要做大将军,可看到这个老卒,心里亦是过意不去,扣扣索索的自袖里掏出了一小叠一两面值的银票,数了十张,又觉得好像自己不够用,便又藏了三张,将七两银票塞给陈忠手里。
陈忠连忙受宠若惊的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无功不受禄……”
方继藩在一旁,却是自袖里掏出了十几张百两银子面额的银票,啪嗒一声摔在了案上,掷地有声,直接转头就走了。
朱厚照喉结滚了滚,眼睛看着那一张张百两银子面额的银票眼睛发直,既然陈忠说使不得……便将自己的七两银子银票收回了袖里,灰溜溜的跟着走了。
身后……传开了陈忠的哭声。
………………
走出了陈忠所住的楼屋。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方才那阴暗的环境里,实是有些憋屈,现在贪婪的吸了口新鲜的空气,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弘治皇帝走了几步,等方继藩和朱厚照追了上来。
弘治皇帝才道:“萧伴伴。”
萧敬面无表情道:“奴婢在。”
弘治皇帝便板着脸:“给方继藩磕个头。”
“啊……”萧敬一脸诧异。
方继藩也惊住了。
这又是什么状况?
弘治皇帝又道:“磕。”
虽然很懊恼,萧敬却不敢怠慢,忙是拜倒在方继藩的脚下,给方继藩磕头行礼。
方继藩不解道:“陛下,这是……”
“这是朕谢你,承你的情。”弘治皇帝道:“幸亏当初你让朕亏了那八十多万两银子,也多亏了你这补偿之策。朕就明言了吧,当初若非你的倡议,朕还真舍不得,银子是好东西啊,谁不喜欢呢?人人都说自己圣人门下,高风亮节,可若说不爱金银,这便是虚伪透顶。”
“可是……”弘治皇帝道:“朕就差一点,一念之差,差点误了大事。这个陈忠是个可怜的人,天下还有许多这样的可怜人。当初他们都和朕一样,贪图一时之利,却被骗去了所有的财富,如今……哎,继藩,朕于你而言,是君是父,因而就让萧敬给你磕个头吧。”
弘治皇帝,有着万千的感慨。
经过此行,他才明白,八十多万两没了,收获的,其实却是十倍百倍的收益。
他是天子,银子毕竟不算什么,再如何重要,也不如人心。
方继藩给自己买来的,就是这人心。
方继藩便道:“儿臣什么都没有做,惭愧的很,哪里当得了陛下这样的酬谢,何况儿臣深受皇恩,效以犬马之劳,本是理所应当的事。”
方继藩的话,显得很违心。
弘治皇帝哈哈一笑,当初那所有的不舍以及心里的郁闷,统统一扫而空。
弘治皇帝却是又道:“朕方才所言,可是实话,你就是一头驴子,不催一催,你是不肯好好尽心用命的,那些立有战功的老卒,为朝廷分忧不少,付出很多,从前是朝廷力有不逮,可现在……府库还算殷实,是要予以一些照顾了,你想办法寻访似陈忠这样的老卒,尤其是那些没有子女的,该让他们安享晚年,切切不可怠慢了。”
方继藩对于这点是非常赞同的,郑重其事的道:“臣遵旨。”
弘治皇帝背着手,唇边勾起几分笑意,道:“今日一趟,真是获益匪浅啊。”
方继藩倒是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连忙道:“陛下,那江言,还骂儿臣呢。”
哼,他是那种愿意吃闷亏的人吗?
提起这事,弘治皇帝面上的笑容,亦是逐渐消失了。
他面若寒霜,面上露出意味深长的样子:“他一个御史,原本捕风捉影,弹劾任何事,都是他的职责所在。可此人……黑白不分,指鹿为马,倘若连这样的善政,由着他来指摘,那么……这天下想有所作为的人,还敢有所为吗?若是人人畏手畏脚,不敢去办事,不敢献出良策,那么……谁来为朕分忧。朕给予御史弹劾之权,本是让他们为朕兴利除弊,是弹劾不法之事,而不是似他这般,一味攻讦,明明一无是处,却是处处想要表现自己,彰显自己的能耐。”
弘治皇帝说罢,看向方继藩,一脸认真的道:“继藩,你以为,朕当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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