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栋那批人倒是在军阵中打得像疯狗一般,勇猛的很,却毕竟人数太少。
官军猝然遇袭,他还有得打,眼下官军收了左良玉的命令,向东西两侧收缩防御,李成栋那上百人根本无法结阵追击。
这不禁令李自成在山上扼腕叹息,大好时机就这么被耽搁了,只能眼看左军从自西向东张开的雁行阵,隐隐变形为自东北面向西南的常山蛇阵,阵形还逐渐规矩起来了。
最关键的是稍一脱离险境,左良玉军方才整体上慌乱的士气很快稳定下来,训练有素的官军老兵借此时机纷纷在队级、什级的编制中调整士兵站位,将伤兵、疲兵置于阵后,确保正面依然拥有强势的震慑力。
反观张一川部的五营士兵,在从缺口冲出时跑得散乱不堪,甚至落后的两营还被官军撵杀一阵,伤亡惨重。
李自成气得破口大骂:“扩编扩编,连旗鼓都看不懂,扩你爷的头!”
在这种瞬息万变的情况下,张一川的军队完全称不上拥有指挥这回事了。
因为张一川五个营的命令传达效率太低,他手里本来那一个营的军队都是曾经跟李自成合营的闯军老兵,里面二百多军官基本能听懂军令、看懂些旗鼓,但扩编之后什长都成管队甚至百总了,就这还不够用。
等于基层军令全靠人盯人。
张一川倒是有指挥,可这种情况下,有指挥还不如没有,一道旗令打出去,一半军官看懂了、一半军官没看懂,结果就是一半动了、一半没动。
等一帮生着飞毛腿的传令小娃带着道命令跑到五营参将当面,让他们从缺口组织反击,扩大战果;战场局势已经变了,左军已经从口袋阵变大横队了。
五营参将都想在外面重新整队,收到命令只好刻舟求剑一样重新向左军进攻,偏偏实际上张一川那新的命令让他们收拢溃兵、重新整队的命令已经下达了。
李自成在山上看得都快疯了,气坏了,他不光气张一川部疯狂扩军把自己扩傻了,甚至心里头还生左良玉的气,把左良玉骂个狗血淋头。
他就寻思你左良玉手里拢共五千多号人,还穷分个什么兵?
就张一川五营现在这种实力,根本就不需要左军分兵,打到一块,随便变个阵,张一川的军队就能自乱阵脚,你就能把他轻松击溃。
“傻屌!一对儿傻屌!”
李自成光想跳下去替张一川指挥战斗,心头的无名火噌噌地往上窜,说实话当年韩金儿跟盖虎趁他不在家滚到一张床,他都没现在这么生气。
最后气得李自成一甩马鞭,道:“让翻山鹞子跟李诃子收兵呆在扫地王身边,打了个狗屎。”
“告诉扫地王,左良玉迭阵后撤勿追,速速重整,前三后二列五营与其缠斗,待我以拐子马击其侧背,再教他腹背受敌!”
“另派快马,把此间战事告乱世王、蝎子块知道……我们下山!”
他这边看得清楚,左良玉早前在北面山坡修了营寨,眼下还有伤兵在战场上落下,更重要的是他的士兵需要脑袋,所以必不会撤回秦州卫城,肯定要背山列阵继续与张一川厮杀,所以接下来一定会以迭阵稍稍撤退到比较安全的山脚下。
毕竟张一川部五营的兵员素质,看上去左军将他们逐出战场非常容易。
高杰早在接到命令前就已经收兵了,他提个大铁棒子还穿着重甲,只能跟人搏战一刻,这还是中间换了匹马,感觉快没劲儿他就赶紧带马兵走了。
对面的左军家丁也不愿意跟他打,他就跟个螃蟹一样在军阵里横行霸道,见他要走,左军家丁拦都不带拦的,哪怕谁射一箭都是对铁棒子不够尊重。
收到李自成的命令时,高杰正在乱军之中搜寻李成栋的身影,不过这小兔崽子也好找,正在他杀人的地方剁脑袋呢,人头在腰间缠了一圈儿。
甭管是不是他杀的,反正头都是他剁的。
李成栋是少年人,早几年刚起事投农民军的时候胆小挨欺负,也没人给他衣裳穿,成日里破棉袄里头穿个小孩肚兜,所以才有李诃子的诨号。
诃子就是娘们儿的肚兜裹胸。
后来自从杀了第一个人,就一发不可收拾,拼命证明自己勇猛能杀,上阵从来只带一二百人,哪凶险就往哪儿冲,跟疯狗一样,平日里谁喊他诃子他就跟谁急。
但高杰把他从小踹到大,本身又是闯营里桀骜不逊的厉害人物,别说以诃子呼他,平日里拿他取乐,他屁都不敢放。
李成栋正在地上蹲着剁脑袋呢,满身沾了土的血像个红泥猴,高杰瞧见他哐就一脚蹬个大跟头。
又惊又吓的李成栋攥着刀抬手就要砍,眼光转到高杰脸上像见了天敌一样,吓得都不敢动了。
“赶紧滚起来,揣一腰脑袋又没人给你赏,闯将让去扫地王身边,快点。”
说完高杰就不看他了,扭头往张一川中军方向走,李成栋在后边真滚了一个,这才提着脑袋追在屁股后头跑。
“老管队,闯将让咱去扫地王那干啥?”
“你问那么多呢,赶紧把腰上脑袋卸了,看着晦气。”高杰骑着马在前边走,李成栋在边上跑着追,就听高杰道:“诃子,你这么爱砍脑袋,不如去投官军吧。”
李成栋想都不想:“老管队去哪我去哪,让我干啥我干啥。”
“那你投官军去吧。”
高杰斜眼看了李成栋一眼,在马背上笑得乐不可支:“真是个傻子,你杀这么多官军,怎么能投官军呢?”
李成栋就在边上一脸傻笑。
却没有注意到,高杰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杀了这么多官军,怎么才能投官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