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宗对兵工厂的要求,在师成我看来技术上不难实现。
不论是早年间盛行的一窝蜂、百虎齐奔那些架火战车,还是万历年间赵士桢改进的单兵发射器火箭溜,亦或是发烟纵火的特种火箭,在这一时期都已经发展得很完备了。
至于这种兵器在战场上的表现,万历年间登上朝鲜半岛的二十万倭子有很好的用户体验。
但是在制造上,问题很大。
元帅府的兵工厂,有这个时代几乎所有门类的军工制造能力,唯独没有火箭。
所以师成我接到命令回去琢磨了两天,再进新城向刘承宗请示:“大帅,能不能请曹总兵帮忙参谋。”
刘承宗心想,要不是师成我提出来,他都忘了曹耀懂这些玩意儿了,当即点头,召曹耀进府衙议事。
曹耀听了召见很快就到,穿着大皮袍子像个地主老财,人还没进西楼,声音就已经进来了:“大帅找我啥事?”
进了门,先给刘承宗行了礼,抬眼看见师成我也在衙门,问好道:“师大匠也在啊。”
刘承宗先招呼他坐下:“不是军议,兄长随便坐,这几日在家干啥呢?”
曹耀笑眯眯坐下:“陪婆姨呗。”
倒不是刘狮子想拉家常,只是他给曹耀放假了,刚答应了俩月假,转眼又要把人弄到兵工厂去,总要先说几句别的。
却没想到曹耀正好也有事找他,搓手问道:“大帅,本来我也想过来,军议那天承运不是请了道禁酒令么,我倒是有个想法。”
刘承宗看他的样子就笑,问道:“怎么着,你这两天把西宁的酒买光了?”
他倒是没急着下禁酒令,下达任何法令都很容易,但若法令不近人情不符常理,那就是找着让人违令。
就算要禁酒,也要等过完年再禁,而承运在军议上把这事提了出来,自然就会导致将领们抓紧机会派家人到河湟买酒。
“哈!”
曹耀笑出一声,转头道:“可算了吧,那么多人去买,哪里轮得到我,我不买,等他们买回来,我去找他们要。”
刘承宗笑着点头:“兄长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啊,什么建议,说来听听。”
“我认为酒这东西不能禁,禁酿酒即可,而且禁酿酒,也不必全境皆禁,禁河湟谷地就是。”曹耀说罢,看向刘承宗,补充道:“奶酒不用粮食。”
刘承宗道:“但奶酒别说河湟百姓了,都不够军队喝。”
元帅府在青海湖有两个不务正业的部门,一个是管造船航运的水师衙门,周日强发展出水手腌鱼的副业;另一个就是龙驹岛上的苑马寺,崔聪发展出牧户酿酒的副业。
整个青海湖沿岸都是牧场,羊奶、牛奶、马奶、骆驼奶,统统都被用作酿酒,因为目的不同,主要产出两种酒。
一种是因为青海湖附近的牲畜太多,而鲜奶又无法储存运送,所以崔聪就使用古老的撞击酿造法,让牧户把奶酿成低度酒,灌装密封。
不过这种低度奶酒酿好就要舟车起运,运到新城左近七个野战营地分发士兵,军士们把它当饮料抓紧喝掉,不然放上一俩月也会变质。
另外一种是为御寒救急,是把酿造出的低度奶酒多次蒸馏,做成高度烧酒,因为容易引发变质的营养物质在多次蒸馏过程中基本上没了,所以更耐储存。
龙驹岛酿出的烧酒,一般是以百户为单位配发给南山堡等地的驻军,用于御寒、救急和医用。
曹耀听到刘承宗的话,这才正色道:“正因如此,我觉得这是个让康宁府土司们修路的好机会,在西宁禁酿酒,在康宁酿酒。”
“康宁修路?”
刘承宗沉吟片刻,心里觉得这事在模棱两可之间,那就是能干,便问道:“兄长是什么想法,细说。”
“杨知府早就想在康宁修路,只不过土司们不愿意,想来也是,土司所恃不过山高皇帝远,可容四马并行的坦途大道修通,哪里还会有什么土司。”
曹耀摊开手道:“康宁穷是穷了些,但开垦数年,田地极多,本地自给有余,又水气丰富不惧旱灾,是酿酒的好地方。”
“西宁禁酿酒,则酒价会涨一些,昨日我听张五说,最次的烧酒已经涨到十六文了,若按这个价,抛开脚价,康宁酿酒也有利可图。”
让土司们修一条好路出来?
刘承宗觉得照这个思路想下去,酿酒卖酒可能对元帅府来说无利可图,只能作为禁酿酒后维持稳定的策略,但如果能以此让西康路更方便,那好处可就大了。
钱财上,西康路可以运羊绒,还能把织造的羊绒衣返销康宁、乌斯藏;而在战略上,修了一堆碉楼的金川等土司也就不攻自破了。
“可以,可以一试,这不是短时间就能成功的策略,不过旱灾也不是短时间就会结束的事。”
刘承宗缓缓颔首,将此时记下,然后他才对曹耀笑道:“兄长很高明啊,别人急着从西宁买酒,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从康宁让尕马给你运酒?”
曹耀被说中心事,点点头只是笑。
他跟刘承宗不一样,就算从鱼河堡出来,随身携带的酒都还能匀出一壶卖给刘狮子,饮酒对他来说是种难以割舍的习惯。
其实曹耀心里对禁酒令抵触感很强,只是他刚从康宁府回来,不愿因这些事顶撞刘承宗,这才琢磨着让尕马和王和尚从康宁府给他送点酒。
后来才想到,可以让康宁酿酒,卖到西宁来,让土司们赚点钱,以换取他们给元帅府修路。
刘承宗也知道曹耀喜好饮酒。
不光知道他喜好饮酒,还知道他酒量菜得抠脚,喝蒙了就会想起死在萨尔浒的弟兄,边哭边堆个小坟包儿,祭拜在萨尔浒救过他一命的刘遇节。
酒醒了还不承认,一脸的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刘承宗摆摆手,目光炯炯地看着曹耀,笑道:“比起让康宁的土司们修路,我认为解决饮酒的问题,是拿下甘肃,甘肃的酒一定够你喝。”
“甘肃不好拿。”曹耀对这个话题非常慎重:“实不相瞒,我在康宁,最清楚军队失了战马火炮,从重军变轻军,对军队有啥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