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很怕。
以他的身份,以及过往曾经争储的经历,一般来说都应该是新皇登基坐稳皇位之后第一个需要剪除的对象,或犯下滔天罪行、或感染暴疾病症,总之必死无疑。
李承乾对待兄弟手足宽厚仁慈,早早便安抚各位兄弟不会有怀疑忌惮之心,让兄弟们放宽心好好过日子,这是一众太宗诸子的大幸运,但也不能说就当真安枕无忧。
皇位传承历来是最为残酷的事情,几乎毫无亲情道理可讲,现在李承乾觉得兄弟们没威胁,故而愿意示之以宽仁,不愿加害,可若是明日忽然觉得有威胁了呢?
李泰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当初觉得争储无望,果断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现在自然低调低调再低调,最好是全天下的人都忘记了他的存在,如此才是最安全的。
结果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居然被房俊这厮举荐前往洛阳担任洛阳留守……
这岂不是将他竖起来放在所有不满李承乾登基、希望打倒李承乾以便于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们面前吗?
所以听闻此事之后又惊又怒,赶紧将房俊找来,试图使其去李承乾面前转而举荐他人,将他给摘出来……
房俊却不以为意,大口吃着羊肉、菜蔬,举杯敬了一下喝了一杯酒,反问道:“看来这些时日殿下在太极宫内过的不错,往后余生都打算过这般好似圈禁一般的日子?”
李泰喝酒,噎了一下,恼火道:“可那也不能成为众矢之的吧?”
关中的军队不可信,毕竟关陇门阀几百年来休戚与共、牵扯极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难有一个清晰明确的界定,谁也不知道哪一个平民出身的兵卒暗地里实则受到门阀的控制,到时候潜伏身边骤然出手,自己如何逃脱?
当下兵制,天下各道、州、县要冲设军府六百三十四所,总称折冲府,依编制规模大小分置上、中、下三等,府长官折冲都尉,副长官左、右果毅都尉,在府下设有营,官校尉,团下有队,设队正,队下为伙,设伙长。
“也罢,左右还是要面对这波劫难的,或许本王运气在天、逢凶化吉呢?”沉吟良久,李泰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见到对面的房俊大口吃喝、大汗淋漓,顿时心生不满,埋怨道:“你这都是出的什么鬼主意?两京并举可不是个好办法,当年隋炀帝若是一直驻扎关中,也未必会有后来天下烽烟处处之乱世,进而葬送了大隋江山。”
李泰酒酣耳热挥手将亲兵斥退,城楼内并无外人,这才有些不满问道:“你这厮平素胡来也就罢了,反正当年太宗皇帝都管不得你,可你总不能与长乐就这么拖拖拉拉下去吧?本王告诉你,咱们一众兄弟对你不满很久了,你得给个交代!”
李泰不理会这厮夸张的说辞,无奈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候心中有大志向,懂得有所收获就要有所付出的道理,何况是那样一条困难重重的道路,自是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纵刀斧加身亦无怨无悔。可现在只贪图苟安,能够舒舒服服寿终正寝便得偿所愿,又岂会愿意去承担那等本不需要承担的风险?”
还是房俊的水师更靠谱一些……
房俊点点头,往火锅里放了一些肉:“既然如此,那回头就谏言陛下换个人去,李祐、李贞、甚至李愔、李恽他们哪个都行,反正陛下要的就是向世人展示一个兄友弟恭的姿态,具体营建洛阳的事情可以由其他人负责。”
但凡有一丝可能,谁愿意被猪狗一般圈禁起来?
纵然不能做皇帝,可天大地大、漫长一生,总要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才行,否则即便空活百岁、又有何用?
当然,做喜欢的事情固然很好,但前提必须是安全第一……
那还不如去死……
一伙便是五十人,皆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水师火枪兵,列阵御敌之时,纵数百人也难以撼动。
在太宗诸位公主之中,作为嫡长女的长乐公主地位很是超然。皇帝子女之间因为利益生起龌蹉实在寻常,但是无论哪一个,都从未曾说出长乐公主的坏话,几个兄长、姐姐对她关爱有加,一众弟弟、妹妹对她尊敬爱戴,甚至于太宗皇帝活着的时候,每每暴怒之时能够予以规劝的只有长乐与晋阳,而对晋阳是恋爱,对长乐则是有那么几分尊重。
如今这形同圈禁的日子当真是多一天都挨不了,可让他出宫面对生死存亡,又有些胆怯畏惧。可问题是就算他愿意在太极宫里待一辈子,陛下就能让他待着?
李泰也知道事不可违,看着房俊郑重其事道:“让本王前去洛阳也行,但你要调派一队水师驻扎在洛阳城外的黄河之上,驾十几二十艘舰船横在黄河岸边,洛阳有事可随时增援,本王有难也可迅速前往避祸,定要确保万无一失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