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霞如一副巨大的红色绸绢,在天地间批洒开。漫漫黄沙被如血的晚霞映得一片亮红,仿佛炉膛中燃烧着的火炭,铺满天地之间。
阿史那不代骑着马,顿足在露骨山南侧的山道上,远远眺望着南方。
天气炎炎,即便是太阳落山后,山风仍带了一丝暑气——如果是汉人,也许会觉得很舒服,但阿史那不代身为草原上的最尊贵的突厥贵族,却是分外耐不了热。
他身上的皮裘脱了一半,露出了半边坚实如铁的胸膛。腰间的五彩系带松松的系着,半幅披肩搭在肩头,用的是最上等的绢绸,在落日的余辉中闪闪发亮。
在阿史那不代袒露出来的胸口处,毛茸茸的胸毛之间,纹着一个青虚虚的狼头,仗着大嘴,仰天嚎叫,栩栩如生。这是草原上最尊贵的阿史那氏才有的图腾,代表着大汗最光荣的血脉。
腰际系着个三寸大小的圆盘形饰物,上面缀着一颗颗圆润如珠的碧色宝石。这更是阿史那氏在中最嫡系的血脉才能佩戴的标志,代表着伊利可汗阿史那土门最直系的血脉。如果是阿史那氏子孙,臂饰就只是单纯的金银之物。
而阿史那不代能配上这件臂饰,便是因为他是始毕可汗的儿子,乙毗咄陆可汗欲谷设的亲弟弟。同时也是统领西域诸部的第二号人物,仅次于他的兄长欲谷设。
黄昏的落日虽然绚烂,但坠落的速度却显然更快。
天色昏暗下来,阿史那不代立马于高高的沙丘道上,隔着前方一重矮丘,注视着南方极远处升起的一点淡淡星火,是来自于蒲昌海之畔唐军驻地的火亮。那里并没有多少唐军驻守,只有正规军队两千人,以及一干辎重营的民夫,或许是根本就把突厥人放在眼里吧?
阿史那不代吐了口吐沫,嘴里喃喃不休:“不去跟唐军主力作战,让咱到这地方偷袭辎重营?真不知道大汗是怎想的……唉,咱们这位大汗,估计是被唐军吓破了胆子,一路不停的西迁,恨不得逃到太阳落下去的地方,可是那有如何?唐军不还是追了过来……”
阿史那不代本也没把唐军放在心上,一直以来他总是很自大的带着他的兵从唐军控制的要塞前通过,来去自如。
在他看来,他的那位兄长欲谷设,就是一只胆小的兔子。
突厥铁骑纵横草原来去如风的能力,全都被欲谷设用在逃跑上面……
他只会不停的逃跑,完全没有一点用处!
当然,欲谷设还是有一点本事的,那就是看女人的本事……
只要一想到突厥牙帐里兄长那个新纳的龟兹侍妾的柔软的身体和灼热的喘息,阿史那不代就有一种热血亢奋的冲动,恨不得立即策马返回牙帐,偷偷钻进兄长的帐篷里,把那个龟兹侍妾他在身下,干得她不停的求饶……
阿史那不代摸了摸右脸脸颊上刚刚长出来的粉红色的新肉,嘴角抽动了一下,绽出一个狰狞无比的笑容。眼底阴寒森森如电,那是饿虎在夜色下,盯着猎物时闪烁的幽幽寒光。
在他身后,一千阿史那氏的亲兵“附离”枕戈待旦,这是突厥最精锐的铁骑!
副将策马来到阿史那不代身边,询问道:“左厢察,是否让亲兵下马,进食进水养精蓄锐,待到黎明前发动进攻?”
阿史那不代冷眼瞅了瞅这位副将,这是他的兄长欲谷设派来的,跟他的主子一样胆小如鼠……阿史那不代如此想。
“不需要!本厢察自幼征战,所杀唐军不知凡几,身后这些‘附离’勇士,皆是族中数万控弦之士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面对这么一批运送辎重的唐军,何必小心翼翼?况且,唐军必然已发现我等的踪迹,说不定此时已然向前方的主力送去求援的信息,若是耽搁过久,主力回援,岂非误了大汗的命令?”
那副将争辩道:“属下已有信报,唐军主力不会回援的……啊!”
阿史那不代拎起手中的马鞭,狠狠一鞭子抽在这副将的头脸之上,将其抽得掉落马背,瞪起眼珠子怒道:“给我闭嘴!再敢聒噪,信不信抽死你?传令下去,全体下马,等到月亮升起,咱们就直接冲阵,一鼓作气将这些唐军杀的一个不留!”
副将吓得一声不敢吭,连滚带爬的回去传令。
这位魔王那可是部落里数得着的残暴的,便是大汗也不得让着三分,他敢惹?
阿史那不代抬起眼睛,瞄了远方的灯火一眼,心里却是想着得赶紧解决了这些唐军,速速赶回牙帐,好生享受大汗的那个龟兹美妾一番……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汉人的话果然有道理!
七角井峡谷外,唐军连夜扎营,只等天明之后,大军越过峡谷,便可一马平川,直抵高昌城下。
侯君集端坐于帅帐之中,接着明亮的蜡烛,翻阅军报。
长孙冲坐着另一张桌案,这在誊抄奏折,侯君集的字不好看,拿不出手……
帐外有亲兵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