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生死(2 / 2)

昙摩罗伽停下脚步,回头。

他好像忘了什么。

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哭音,摧人心肠。

“罗伽你答应我的,我等着你”

这道声音无比熟悉。

一瞬间,昙摩罗伽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他低头,看到自己的手腕,一条红色发带紧紧缠在上面。

他这一生本该孤独前行,正如菩萨让他看到的,孤独地活着,孤独地死去。

但是有那么一个人,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他身边,陪他共历风雨。

他想活下去,想每天醒来时,能看到她欢快的笑脸。

霎时,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他看到一半废墟、一半巍峨耸立的圣城,大雪纷纷扬扬,佛寺伫立于雪中,恢弘肃穆,佛寺外黑压压一片,十里长街,广场内外,跪满了人,他们朝着王寺的方向顶礼膜拜,泪流满面,口中呼喊着他的法号。

“王,回来吧”

“王,不要丢下我们啊”

“拿我们的寿命来换回王吧”

“让王回来吧”

凄厉的呼号声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昙摩罗伽穿过痛哭的人群,穿过钟鼓齐鸣、哀声阵阵的大殿,穿过沉默着跪立在阶下的近卫军和僧兵,穿过灯火通明的石窟,又回到幼时被拘禁的刑堂。

他看到一道背影。

她扑在蒲团前,紧紧抱着一个浑身是血、已经僵冷的男人,泪如雨下。

“罗伽我等着你”

她低头,额头抵着他的,一声一声地呼唤着。

泪水从她那双眼眸里落下,她没有哭出声,轻轻地,温柔地道“罗伽,我等着你。”

昙摩罗伽心口绞痛。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生如朝露,所以,一旦错过她,便是永恒,他要牢牢抓住这一世,好好地活下去。

心若顿悟,明心见性。

突然,漫天风旛飒飒响。

云端中的幻象顷刻间化为齑粉,妙音梵唱如海潮一样褪去。

一道悠远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威风凛凛,气势夺人。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一灭就是一生,生生不息,是生灭法,先破而后立,置之死地而后生”

声音渐渐飘远。

“别哭。”

她应该多笑笑,他喜欢看她笑。

瑶英愣住了。

温热的鼻息洒在她脸上,冰冷的手指抚过她的面颊,她抬眸,微凉的吻落在她盈满泪水和红血丝的眼睛上。

他看着她,唇角微微扬起,抬手按住她的颈子,额头抵着她的,“明月奴,我回来了。”

瑶英不敢相信,呆呆地望着他。

下一瞬,她如梦初醒,泪水汹涌而下,哆嗦着扑进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他。

“你骗我”

她终于哭出了声。

昙摩罗伽抱紧瑶英,低头吻她发顶,吻她眉心,吻她鼻尖,最后,含住她的唇,撬开她的齿关。

唇舌交缠,气息交融。

她浑身发抖,他满身是血,两人紧紧缠在一起,搂抱相连,倒在蒲团上,恨不能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吞咽,吮吸,扫过每一个角落,掠过她的甜美,直到她耳鸣目眩、承受不住时,他才放开她柔软香甜的唇,吻去她眼角的泪珠。

脚步声骤起。

李仲虔、毕娑、缘觉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冲进刑堂,看到苏醒的昙摩罗伽,目瞪口呆。

半晌后,他们反应过来,欣喜若狂,口诵佛号,激动得直打哆嗦。

“快请医者过来”

几名医者匆匆赶到,看到昙摩罗伽,同样瞠目结舌,不敢相信。

缘觉一边擦眼泪,一边推他们上前,催促“您快看看,王醒过来了”

医者们回过神,扑到昙摩罗伽身前,哆哆嗦嗦着为他探脉,掀开衣袍,看他身上几处流血的伤口。

瑶英退开来,让蒙达提婆上前,手忽然被紧紧攥住,一道力量把她拉了回去。

昙摩罗伽抓着她的手,脸上的血没擦,眸色色暗沉“哪里也别去,陪着我。”

瑶英心里的欢喜满得快要溢出来,坐在他身边不动了。

“我昏迷了多久”

昙摩罗伽问。

前天,昙摩罗伽散功时,突然浑身肌肉暴涨,真气涌动,体内气血翻滚逆行,身上好几处血流不止,缘觉大惊,慌忙叫人,毕娑和僧兵赶到,想以帮他运功疏散,还没走近,就被真气所伤,倒地吐血。

毕娑皮开肉绽,还是强撑着往里走,瑶英听到声音,也冲了进来。

昙摩罗伽抬起头,碧眸从她身上扫过。

几位医者轮番探脉,再三确认,都觉得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药石无效,随时可能寂灭。

殿外哭声震天。

按他之前嘱咐过的,所有人退了出去,只留瑶英一个人守在他身边,陪他度过最后一段时光。

李仲虔怕瑶英伤心过度,想带她去休息,她不肯离开,几乎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守着他,喂他吃药,帮他擦身,他什么都吃不下去,她就掰开他的唇,把药一口一口喂进他嘴里。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昙摩罗伽居然还能苏醒。

昙摩罗伽看着瑶英。

她咬着唇,紧张地听几位医者说话,眼睛红肿,鼻尖也通红,神色憔悴不堪,泪水还未干涸。

这两天,她一直这样守着他,呼唤他的名字。

他让她担心了。

他拉着她,吻她疲倦的眉眼。

医者们低下头去,毕娑满面笑容,缘觉脸上绯红,扭开了脸。

唯有李仲虔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他以为昙摩罗伽必死无疑,连回高昌的车马人手都安排好了。

“怎么样脉象有变化了吗”

瑶英轻轻推开昙摩罗伽,一脸忐忑地问医者。

医者眉头紧皱,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道“王的脉象依旧没有变化散功之前和散功之后还是这种虚浮脉象,按理来说,王散功后,脉象应该恢复正常才对”

瑶英忙问“是好事还是坏事”

医者摇摇头,神情凝重“我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脉象。王散功之时七窍流血,应应当是身体受不住功法,气血逆行所致,可是王昏睡两天后又苏醒,实在是匪夷所思”

毕娑皱眉道“恢复正常,那王就不会醒了,既然王能苏醒,那说明是好事。”

有人点头,有人依旧愁眉不展。

瑶英的心又提了起来。

众人呆了一呆,惊呼出声。

毕娑瞪大了眼睛。

昙摩罗伽的功力还在

医者们面面相觑。

缘觉惨白着脸瑟瑟发抖“是不是散功失败了还要重新散一次”

王都七窍流血了,再来一次,王怎么受得了

昙摩罗伽摇摇头,看向蒙达提婆“我觉得血脉通畅,不必再时刻压制气血,暂时不需要再散功。”

蒙达提婆探他周身几个穴位,点点头。

医者眸中闪过一道亮光“莫非王误打误撞,找到真正压制功法的方法了”

此语一出,众人脸上腾起惊喜之色。

“我听人说,王返回圣城时,无情无欲,和赛桑耳将军走火入魔前十分相似。”蒙达提婆缓缓地道,“也许,王当时确实险些走火入魔,稍有不慎,便会气息涣散而亡,但王服用大量丹药,生生克制住了,度过了一劫,又意志坚韧,苦熬了这么多天,丹药和周身血脉融通,恰好能真正克制功法。”

医者们面色各异,退到一边小声讨论。

“王自幼修习功法,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很可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掌握功法,最后功法不受控制,是死劫,也是生机。”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还是看看再说。”

“不管怎么说,王能够苏醒,已经是好转的迹象。”

他们都说的是梵语,瑶英听不懂,焦急地望着他们,脸色紧绷,心里七上八下。

手背微热。

昙摩罗伽低头,握住她的手。

“别担心,我好多了,真的。”

他微微一笑,“没骗你。”

从在城门前吻她的那一刻,他就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必须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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