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第四十八章 刀剑封天(五)(2 / 2)

步剑庭 意缥缈 4777 字 7天前

愤世嫉俗之招,人心炎凉之式,刀尽经行之处,被掷来的狰狞、金乌的头颅尽化齑粉,万兽春宁愿让他们的头颅消散刀下,也不愿把留给正道,让他们受那悬首示众之辱。

而凶刀所至,地裂石摧,贺孤穷挺剑应招,便闻震天一响,声波惊啸,贺孤穷连退数步,才卸去刀上雄劲。

而万兽春亦借着反震,跃至一处屋顶之上,扬声高呼道:“不必相信这些家伙的屁话,想活,就自己杀出条路!”

声浪一吼,如万兽奔腾,震得每个人双耳聒鸣,畜生道道主万兽春立于檐顶,化身麒麟恶相的他雄壮身躯遮挡天空,谁能想到原本佝偻畸形的怪胎,此时也能宛若顶天立地的巨神,广天阔地间,只闻他朗声道。

“畜生崽子们,我曾许你们这群怪物一个不受歧视,尽享天日的世界,但我要食言了,现在这世道,终究还是要套着一层人皮才能存活,所以滚吧,滚回南疆的深山老林中,去投靠那个老不死的蛤蟆,夹紧卵蛋,缩紧尾巴,继续像以前那样苟延残喘的活下去,然后,吮爪磨牙的等着……”

万兽春下指的刀尖居高临下的划过在场正道众人,凛凛威势所迫,一时竟无人敢打断他的言语,而他神态睥睨道:“这帮所谓正道之人的吃相会越来越难看,终有一日,他们忍不住会撕去自己那身碍事的人皮,等到礼崩乐坏,禽兽遍地那一日,还会有人带你们杀回来!”

话音落时,万兽春忽起一掌,雄厚掌力击向后方殿堂,便闻轰然一响,后方大殿竟被击出一处地穴。

这是他之前与楚白牛一同钻研肢体续接之法的地宫,先前虽经应飞扬一番大闹后而垮塌,但这段时间已重新凿通,更开辟出一条通往山下的暗道,这便是他留给畜生道的退路。

畜生道道众见状,立时向地宫方向涌去。

“别想逃,杀!”正道之人反应过来,立时挥刃再向畜生道道众杀去。

“杀你娘亲!”万兽春一刀横出,追的最急的几人瞬间被拦腰斩断。

此时气机一凛,杀剑再现,贺孤穷再出森然之式,直取万兽春胸膛,而比剑刃更冷冽的是他的话语。“杀神剑章之前,你还敢分心他顾?”

同为当世高手,酣战一场,已令贺孤穷对万兽春生出惺惺相惜之情。出于敬意,贺孤穷方才没有打断万兽春的言语,让他把话说完,权当遗言。

可万兽春却不与他再决生死,反而向其他人出刀,令贺孤穷心生不悦,剑气横溢,更添几分酷杀。

而万兽春却哈哈大笑:“战场厮杀,你道是单打独斗吗?不用多想,你们齐来吧!”

便见他凶刀漫卷,如猛兽出闸,硬接贺孤穷杀剑同时,气劲四溢狂飙,反将更多正道之人携裹入刀气范围。

力分则弱,万兽春胸膛立受贺孤穷一剑,但狂卷而出的刀气却如噬身猛兽,将靠近的追兵撕扯成碎片。

贺孤穷虽一招得手,却更不自在,无名之火蹿升脑门,怒道:“碍事者滚开!”

说话间,气劲透体而出,接近之人不论敌我,尽数被震得飞退。随即,杀剑一化万千,再攻万兽春。

万兽春有心为道众断后,战团偏往追兵多的地方引,贺孤穷亦非善男信女,杀性起时,哪有那么多顾忌?

二人一者凶,一者狠,所经之处,宛若煞星降临,尽是血雨腥风。

一时间,正道避之唯恐不及,竟不约而同的远离他们,不敢上前,只围剿着那些还在包围中,无法撤离的畜生道道众。

而另一批的畜生道道众已在万兽春的掩护下,往地宫通道中钻去。

正道之人有心追杀,但交战中的杀剑凶刀,剑气刀芒迸射四溢,宛若生死划界,功力不及者谁也不敢轻越雷池。

贺孤穷亦知万兽春分心断后,但难得遇上对手,也不愿舍弃这场好斗,便闻他清啸一声,携冲天剑意纵身半空,提元凝气间,已是极招上手,誓要逼得万兽春无暇分心,全神应对。

剑翼开,杀神现,冲天杀意,凛冽剑威,令飞雪为之冷凝,空气为之不流。

感应贺孤穷极招将出,万兽春面色一凝,兽元澎湃呼啸,亦以极招应对。

畜生道主右擎凶刀向天,凝凶戾邪能,左按兽爪向地,聚蛮荒巨力,刹那间,天地宛若万千禽鸣兽啸,骇人心神,正是刀掌双绝齐出,一缨秋杀万物之剑!

功法同走杀伐一路,二人皆是有攻无守,敌强,我便更强!

功力凝聚只在一瞬,随即,是杀神降世,是恶麒袭天,两股不世雄力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彼此轰然撞去。

却在此时,一道身影如一羽翩然,轻飘飘的在万兽春背后印了一掌,混不着力,沾衣即走。

在场正道中,至少还有一人,有能力轻涉两大高手的战团,他隐忍至今,只等万兽春全力应招,心无旁骛之际,才出其不意的出手,击出这决定战局的关键一击。

看似轻轻一击,万兽春的刀掌之势却登时一溃,空门大开。

而贺孤穷亦已收势不及,无匹杀剑势如破竹,直入万兽春胸膛,伴随一抹飘散红雨,万兽春被一剑刺落,“嘭”得砸出一个硕大雪坑。

砸得纷扬而起的积雪,宣告本该是棋逢对手的一战,却已最不体面的结局收场。

而那偷袭者面色如常,毫无愧态。便见道奇先生缓缓收势,道:“万道主恶行未彰,此时放下凶刀,归于正道,尚可免于一死。”

“啪!”巨掌撑地,雪坑中的万兽春艰难挣扎而起,但创口中汩汩喷涌的鲜红,已将周遭雪色染成血色,令他魁伟雄壮的身躯显得摇摇欲坠。。

见到万兽春落败,一干方才逡巡不前的正道众人小心翼翼围拢上,看着雪坑中艰难挺立的身影,既畏惧又兴奋,就像一群豺狗围上伤重垂死的虎狮,要从他的身上撕下血肉,以彰显自己的勇武。

可伤痕累累的万兽春横目一扫,目光经处,方围上的众人又惊惧的向后缩步。

“正道?哈哈!”万兽春嗤笑,轻轻两字,倍显刺耳。

他不再理会围在周遭的东西,手下道众们能逃的都已逃离,逃不走的,他也已尽力。他的余力,只够他再挥出最后一刀。

“老子善恶生死,皆轮不到你来决断!”万兽春横刀颈上,曾经因貌丑自卑不愿见人的他,此时头颅昂得比谁都高,“凶牙咬”用力一抹,霎时,颈血冲天飚起,头颅悬飞而出。

七禽六兽,十三非人,因那神嫌鬼憎的丑怪模样,半生尝尽非人待遇的畜生道主,这次终于抛去了形骸桎梏。

遍览畜生道典籍的他,知晓六道创主创立畜生道的初衷,是为了给那些肢体畸形残缺的“异类”续接兽躯,以求帮他们重获新生。

可高高在上的天人,终是不知世态人情,补得了身体的缺陷,却填不了人心的不平。

常人看待异类的鄙夷目光没有变,只是从嫌恶,变成了掺杂了畏惧的更加嫌恶。

畜生坠恶途,从那一刻,便早已注定。

所以万兽春挥刀于世,要改变这延续千年的悲剧,鄙夷嫌弃的目光无处不在,他们这些异类避不过——那便让目光避开他们!

更凶更狠更恶更狂,举世皆是畜生,他们便做最强的那群,让他们经行之处,所有目光都只能低垂,莫敢正视……

可惜,他最终没能做到,但——

万兽春头颅旋飞,思绪飞得更高更远,在不断旋转的视线中,在白芒的天地之间,终于在山石遮掩后,发现一道意料之中的身影。

“呵,老不死的怪物,你果然来捡漏了!”

“啪!”下方,万兽春失去头颅的躯体轰然砸落雪地,雄壮的身躯缩小,变回佝偻扭曲的丑态,可体内兽元却凝而不散,化作兽形。

兽元所凝的恶兽麒麟不复威霸之态,头角残缺,鳞甲黯淡,几乎风吹就散,但仍纵跃而起,在众人未曾预料间腾霄远去。

而昆仑上一处隐秘山石后,一个年轻的身影立在寒风中,若有人识得他,便知他是楚白牛的药童半夏。

忽得风云变色,从万兽春躯体中脱出的恶兽麒麟经天而来,自云端扑下,直扑半夏。

半夏面色发白,似生畏惧,但身躯却单足向前,踏出沉雄一步。

霎时,似闻风吼陡厉,半夏单薄形体之后,亦腾现出一只恶兽麒麟。

修习畜生道《兽元诀》,皆能凝练出先天洪荒兽相,而万千兽相中,最稀罕者莫过于恶兽麒麟,但当今世上,却有两人凝出恶兽麒麟之相,一位畜生道主万兽春,另一个便是名不见经传的半夏。

麒麟乃百兽之首,素来王不见王,见则必相互吞噬,所以双麟相遇之刻,便是王权交替之时!

便见半夏身后的麒麟兽相昂首一吼,直向那飞扑而来的恶兽麒麟脖颈咬去。

一者虽是稚嫩,却如新生之阳,一者却日暮西山,即将气消形散。

撕咬一瞬,胜负顷刻,随即,旧王陨落,新王诞生!

贪婪吞噬掉同类每一丝残余的气息,半夏的恶兽麒麟之相如脱胎换骨,更显凝练。

角如镰,爪如钩,一身黑甲,两点血睛,此时昂声一吼,声震天地!

虽不及万兽春全盛之时,但赫赫凶威也足以令人胆寒。

半夏亦觉丹田鼓胀,经脉充盈欲裂,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力,不吐不快,忍不住与背后凶兽一同忘情大吼,音波震荡,气劲狂啸,在皑皑雪原中炸起连环雪幕!

“我变强了!我变得这么强了!”

半夏双目通红炽烈,呼吸粗重,稚嫩面容上露出掩藏不住的狂喜,他那一置信的握紧摊开的双掌,好似要将全世界攥入掌中。

“行了,得了万兽春几分残力,是能有都强?”下一瞬,狂妄神情从半夏面上突兀褪去,同样的一张嘴,却发出沧桑的声音,如一盆冷水浇下。

“是是是,孙子微薄之力,自不及老祖万分之一。”半夏嗓音又变回稚嫩,面色狂妄也瞬间不见,换面具一般变成谄媚讨好,就好像有一老一少在共用半夏的嘴交谈一样,怪异到了极点。

那苍老的声音又出现,不在意半夏的讨好,“得了,捡了好处,便别卖乖了,快些走吧,眼下的昆仑山可凶险的紧,若非要为你捡便宜,老祖我可绝不走这一遭。”

“是是!”半夏当即缩着脑袋,唯唯诺诺的朝山下走去,大雪飘扬,覆盖足迹。

让他来得悄然,去得无声,就好像从没出现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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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上,纵跃而出的恶兽麒麟并未有太多人在意,高手身死,气劲一时不散也是寻常,但不过了多久,总会消失于无。

“万仙盟众人与我清缴在场残余,劳正天盟同道下山继续追击!”见大局已定,道奇先生发号施令。

却见黑芒如电,携未能宣泄的杀意斩向道奇先生脖颈。

“噌!”

杀剑嗡鸣不已,停在道奇先生颈前,锐利剑意割得他胡须寸寸断开,飞散凌舞。与杀剑同至的,还有贺孤穷压抑的声音,“谁,允你插手此战了!”

“本非公平对决,何来插手?”道奇先生无畏无惧的将架在脖颈上的剑刃推开,道:“况且畜生断念阵对你虽影响不大,却非全无影响,你的消耗比万兽春多,再战下去,胜算不大。”

贺孤穷冷冷看着道奇,握紧剑柄,静默一阵,忽得深吸一口气,沉沉吐出,一吸一吐悠长至极,似要尽泄胸臆,随后一挥手,将杀意所凝的剑刃化散,寒声道:“这般自以为是的作态,倒令我想起一人。”

道奇先生眉峰微扬,道:“哦?不知是故人、还是仇人?”

“是个既无颜存世,便不该再现世间的人!”贺孤穷说罢,道袍一甩,不理会还未清缴干净的畜生道残余,再漫天大雪中独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