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八章 连过两关(1 / 2)

登上云桥,便有浑然磅礴无形气势笼罩下来,锁住神念出窍,也锁住了飞天遁地,让所有人都只能一步又一步地沿着桥面向上攀登。

齐腾一心知这是以龙气为主导的阵法之能,越是不遵守规则意图对抗,招来的压制与封镇之力越是强大,甚至彻底禁绝神通,化为凡人也不在话下。他对此早有所料,也不以为意,只是继续上路。

虽然明明有上千人同时登桥,但四周云雾弥漫,上连天、下覆地,却是看不到其余人等,只能自己一人缓步往前而行。

脚下云桥如实还虚,每一步都是真正意义上的踏在云端,给人以一种始终难以脚踏实地的不安与缥缈之感,而且还随着每一步踏下而不断震晃起伏,幅度越来越大,时而高高荡起,飘飘然如上云端,时而重重下沉,沉甸甸如置谷底,让人一颗心也随之上下忐忑,心意浮动,患得患失起来。

渐渐的,又有时寒时暖的阵风袭来,越来越是冷热无常,狂暴不定,千回百转,呜呜肆虐,其中有掺杂了许多混乱意念,波及到齐腾一之身,不断渗入神魂,反复激荡回响,宛若有千万人在耳畔低声呢喃或者大声嘶吼。

这般感受,就仿佛你所做的每一个最不起眼的举动,心头每转过的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念头,都会引来无数人的妄加评判,或嘲笑揶揄、或恫吓威胁、或随意附和、或交口称赞、或莫名惊叹、或惋惜嗟叹、或意图指点引导总之千般百态,难以言尽。若是你意图反驳或者认同,便会引发更强烈的杂念反馈或者共鸣,生出种种羞愧、惶恐、遗憾、自满或者困惑,好似前赴后继的巨浪般将你心防冲跨,令心意如同风浪中失去掌舵的孤舟般彻底没了自主,或痴或迷,或癫或狂。

对于普通人来说,心中杂念如风似浪,此起彼伏,几乎没有一刻停歇,而登桥之时,念念相引,心境越是动荡,云桥越是摇晃,杂念越是纷茫叠来,狂风越是肆虐不休,最终恶性循环,非要彻底崩溃不可。唯有心境超凡,意志坚定之辈才能置心一处,宠辱不惊,守住心旌不动,不给外来杂念侵入的机会,不过仍不免或多或少受其影响,不自觉稍为偏离了原有道路。而以此为凭,也足以针对登桥者心性与秉性进行测试,完成初步的筛选。

不过齐腾一却又不同,只见他所到之处,云桥震晃,狂风肆虐,乱流汹涌,简直到了一种骇人听闻的地步,仿佛他不仅仅是一名杂念丛生心境不堪的凡人,而且是成千上万名凡人的六欲杂念加身才能引动如此乱象。但偏偏这些狂风一触及齐藤一就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他整个人成了一个吞噬一切风暴的无底洞一般。

“沉浮荣辱皆随性,红尘纷茫自存心。”

一边口中漫吟,一边信步前行,任凭云桥沉浮飘摇,步伐却稳健依旧,齐藤一心知这一切都是某种法阵引动仙秦龙气中蕴含的万民杂念所致,但他非但不将之拒之门外,反而在神魂之中运转“人间道”,演化出纷茫变幻的熙攘凡俗百态,万丈红尘,又凭着念念相引,引来势如洪水决堤般的庞大万民杂念,尽数贯注“人间道”之中。

随着源于仙秦龙气,永无止境的庞大万民杂念灌入,齐藤一神魂之中演绎的“人间道”越发生动,一个个民众虚影都仿佛有了自己的灵性与智慧,千人千面,无一类同,只见,情到浓时情转薄孝子贤媳痛哭坟前,却偏偏厚葬而薄养两军征战,多少悲壮慷慨而又多少奸谋诡计书生欢聚,畅抒壮志而又各怀私心壮士把酒,推杯换盏而又心中骂娘如此悲欢离合无边景象,道尽各种人性之矛盾与无奈,人心叵测,人心鬼蜮,一念为神一念为魔,又如何能够诉说分明?

一时成败荣辱,孽海沉浮,风云变化、沧海桑田随着“人间道”中的人间百态越来越是庞杂逼真,齐藤一的识海也渐渐被无穷无尽的万民杂念所充斥填满,红尘熏陶,不得清净。哪怕以他六重雷劫修为,外加穹冥帝君所传“人间道”之玄妙,使得他所能承受的外来杂念是同级修士的十倍以上,但与这源于仙秦亿万子民的无穷六欲杂念相比,也成了汪洋之水倒灌江湖,将他的识海彻底冲垮胀爆,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转眼间,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万民杂念已将齐藤一自身五万六千六百六十七道神念彻底淹没,他的每一个念头都在四周杂念的逼迫和挤压下缓缓收缩,很快就被挤压成一颗浑圆的珠子,又在剧烈摩擦之中生出道道火花,在火光之中渐渐升华而上,任凭杂念起伏如涛似浪,也一直稳居其上,不坠不沉

越是历经磨砺,齐藤一神念所化之珠越是浑圆璀璨,就仿佛深入红尘,打磨道心,渐渐又开始脱颖而出,经历层层磨难,觉醒过来。一枚枚次第亮起,在纷繁万民杂念之中大方光明,仿佛一位位圣贤正在教化、引导众生,令原本纷乱的杂念也开始变得有序起来,看似纷乱,但又自发形成各种自我约束的法度秩序,玄机天成。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一言方落,齐藤一忽然出手一指,围绕着他的狂风忽然空前肆虐,围绕着他团团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风眼。

对着风眼,齐藤一毫不犹豫,举步踏入

一处溪流潺潺的清幽竹林,景致看来平凡,却自有一种褪尽繁华始见真的韵味。林中湖心小筑,立有一不着修饰的简陋竹亭,亭中摆放瓜果,又有一张棋盘,几张矮凳。亭中,两人端坐手谈,纵然如稣细雨偶尔虽风飘入亭内,也是无伤大雅。

手谈两人中一为裘褐跂蹻草鞋,花白头发的老者,面带疾苦之色,看上去甚为平凡,但却有一种浑然天理的味道,看似仅仅在与人对弈,却给人一种正在阐述经义的感觉,仿佛在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皆蕴含着深刻道理。

另一人则是一名中年人,一身不算寒碜也并不奢华的布衣,微微有些发福,气度上既象一名饱学而沧桑的书生、又似一名一团和气且圆滑狡黠的商贾、一位精明干练且又富有威严的官吏或者一位能言善辩且又深谙人情法理的状师,让见到他的任何一人都有一种熟悉亲切而又捉摸不定之感,仿佛他就是生活在自己身边,随处可见的某一个人,却又始终说不清他究竟像谁。

轮到中年人下子时,却见他忽然顿了一顿,轻“噫”一声:“竟然有人破了浊世沉浮红尘颠倒迷阵,直入第二重登仙桥。”

褐裘老者奇道:“第一重登仙桥尤在万丈红尘之中,历尽红尘而不乱赤子初心者,或者看淡世情,万事不萦于怀者,或者心坚如铁,百劫不挠者,皆不难历阵而出,不过若要强行破阵,若无七重雷劫道行者无异缘木求鱼,据我所知,故土归化之士,并无如此道行高绝之辈”

中年人呵呵一笑:“并非强行破阵,而是念合红尘,洞悉阵法玄机,引动人道潮流,致使阵眼显露,循之而出。”

“如此说来,此人虽未必身具七重雷劫修为,却体察人道,世事洞明,方能于万丈纷乱红尘之中游刃有余,引领人道潮流,化纳人道之势为己用。”褐裘老者闻言颔首赞赏:“却不知又是何方人士,所得传承与我仙秦又有几分因缘?”

中年人笑道:“故土归化之士皆已服下赤汞果,墨老若是有心,何不启镜一观,以探虚实?”

墨老闻言不觉叹息:“赤汞果本是戴罪立功者不得不服用之物,于寿元神魂皆有伤损,这些归化之士无功无过,却以罪徒待之,未免有些过了。”

中年人却笑而摇头:“故土之人与我仙秦同源而殊途,自成一套人道、武道、仙道体系,与我仙秦迥异而又有诸多趋同之处,若是一个不好,便会带偏仙秦之道,引发诸多不测变数,还是宁慎勿疏为好。再者故土归化之士心思各异,亦难免有三十三重天暗中布置的后手,借此震慑,也好绝了某些不应有的心思,以免自招其祸。毕竟我等皆支持实施归化大计,若是真出了茬子,可就不好向朝廷交代。”

“也罢,我等姑且一观。”墨老说完之后,随手一指,湖面随即显出一处一平如镜,风雨不沾的区域,其中映出一人身影,却并非常人肉眼中的人物形象,而是一团斑斓五彩的人形,其中皮肉骨骼内脏皆清晰映出,层次分明,一展无遗。同时还如长久曝光的运动照片一般勾勒出一连串活动轨迹,一切行动,尽在掌握之中。

此为秦王照骨镜,凡是食用赤汞果者,神魂肉身皆会染上一丝特异的金离之气,又因个人神魂与生命特质而衍化独特烙印,若运用秦王照骨镜追查,不仅能够准确掌握对方的所在位置以及精神与心理状态,甚至连对方曾经的活动轨迹动向都可以一清二楚。

仔细观察镜中之人,墨老蓦地面露惊异:“竟然化纳了如此海量之红尘杂念,纵然七重雷劫修士,也非要小心道心蒙尘不可。此子不过六劫修为,便能在神魂中开辟洞天灵地,演化一方规则自恰之灵台世界,故土修士之中,竟也有如斯人物?”

“果然是他”中年人意味深长一笑,开头道:“此子与我杂家颇有渊缘,我本欲直接引他入杂家,可惜他却还未有所回应。”

“当今仙秦,肯深入民间,和光同尘,感悟人道奥妙的修士已越来越少,此人能一直心存万民,已颇为难得。”墨老点头后复而摇头道:“只是过了第一重登仙桥,这第二重登仙桥便由人道众性晋升自性之秘乃至天人感应,以人道之有情而入天道之无情,重在大道求索。故土虽人道鼎盛,但时逢末法,天道却是不昌,只怕有些难过了。”

过了风眼之后,豁然开朗,一切风暴与动荡之像全消,眼前依旧是一条玄黄云桥,四周玉宇澄清,一派令人心旷神怡的空旷高渺景象,哪有半点风浪

齐藤一心知肚明,自己却是已经破解了这一层阵法,步入了一个全新领域。

须知这第一层阵法以人心杂念为基,身在其中,如果一心一意守住心念不乱,屏蔽外来杂念干扰,固然能够长久坚持下去,却无望洞悉阵法奥妙从而破阵,唯有不抗拒杂念入侵,从海量纷繁杂念中分析解读出阵法运转规律以及阵眼所在,方有希望破阵而出。

人心诡诈多变居于内,道心微妙飘忽游于外,只有以道心入人心,体察红尘百态,不坠初心,驾驭心念,方能把握万事万物的根本规律,找到那一点道的痕迹。

如果说其他登桥者是循规蹈矩地顺着考官的思路解题作答,齐藤一则已是直接洞悉了考官所出题目中的漏洞,并对漏洞加以利用,其中高下,不言自喻!不过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齐藤一又谈何在先秦开宗立道?

此时虽然破了一阵,但齐藤一神魂之中还积累了大量万民杂念,换了普通六劫鬼仙,也需耗费一番功夫才能彻底净化驱除,不过他运转神魂中的六道轮盘,这些万民杂念便在一系列生老病死景象中轮回不断分化,因罪孽而坠地狱、因贪婪而入饿鬼、因痴愚而化畜生、因争斗与杀戮而成修罗、因善功与信念升华而成天人,如此不断轮转,便如糙米入磨盘般不断研磨消化,渐渐转为纯粹的神魂之力,壮大齐藤一的神念。

在运转六道轮盘的同时,齐藤一脚下迈步,沿云桥继续而行。如今云桥已无任何摇晃不稳之像,四周一派寂静,远离任何喧哗,但越是往前走,越是能够感受到一种森森寒意,一种前路漫漫,吾自独行的孤寂与清冷弥漫心头,直渗入神魂深处,渐渐要冻结一切勇气、壮志、热情乃至神念活动。

渐渐的,连云桥也凝了一层薄霜,每逢一脚踏上,便传出连串清脆的支离破碎之声,一种如履薄冰,步步维艰,一失足即成千古恨的心灵压力不觉涌上心来,交相煎熬,简直叫人如欲疯狂。

这却是第二重考验:求仙之人,不仅能遍历红尘冷暖,浊世沉浮而不乱初心,而且还需能够忍受长久远离尘世,不仅不受世人理解,甚至还找不到可以交流的同道者的寂寞与艰辛。

如此踽踽独行,也不知过了多少岁月,齐藤一前进的步伐终于止住,只因在他面前出现了一座冰殿,冰殿万古不催的大门紧闭,挡住了他的去路。

冰殿由千万枚剔透冰晶组成,它们如虚似实,每一块映照出的光芒皆各有区别,汇成了纯净又绚烂的矛盾景象,印证着某些深刻的道理,蕴含着某种奥妙的力量。

目视着冰殿,齐藤一不由露出了一丝震撼之色,只因他清楚,组成冰殿的每一块冰晶,都是雷劫鬼仙的神念,而每一枚神念中,又都蕴含着一种并不完善的感悟、法理或者疑问。

修道者在探索自性自命,追寻天地宇宙至理的过程中,自然会遇上许多疑难,这些疑问或者解决了、悟透了,或者始终百思不得其解,郁郁于心,成了一个个解不开、绕不过的心结,更有甚者会从中生出心魔。不过仙秦明显有针对这种情况的秘法,将这些鬼仙承载疑问的部分神念彻底分离,封印起来,从而让这些鬼仙遗忘、摆脱这部分无法解决的疑问的困扰。不过,这终究是以折损自己修为为代价,甚至有可能使得道心有损。毕竟这些疑难作为修道上的关隘,如果过去了,自会增长道行,若非迫不得已,又有谁会痛下壮士断腕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