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丁丑道出他的身份,旁人根本不敢相信他就是昔日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的柳寻衣。二者相比,宛若云泥之别,天壤之差。
自从柳寻衣得知洛天瑾的死讯后,整个人如同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整日喝的酩酊大醉,醉倒便蒙头酣睡。
睡醒再喝、喝醉再睡,如此循环往复三月有余,以至今日的他精神之萎靡,举止之懒散,态度之消极,皆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几个月来,柳寻衣仿佛对身边发生的任何事都不再关心,哪怕临安城汇聚着成千上万想要杀他扬名的江湖人?哪怕中原武林对他的诋毁与谩骂已经闹的沸沸扬扬,天下人人皆知?哪怕临安百姓议论纷纷,城内城外对其指指点点?哪怕天机阁的人都开始埋怨他、指责他、厌恶他?哪怕赵元自回来后再也没有召见过他?哪怕他为朝廷立下的不世之功至今都无人提及……
一切的一切,对今时今日的柳寻衣而言似乎都不再重要。周围的人恭维他也好、嘲讽他也罢,他统统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一天到晚只知关起门来喝的天旋地转,恍恍惚惚。
然而,即便柳寻衣已经忘乎日月、忘乎名利、忘乎荣辱甚至忘乎生死,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仍清清楚楚地记得一件事。
更准确的说,是一个人。
从他回到临安城的那一天,赵元便下令不准其离开天机阁半步,美其名曰“保护周全”,实则是令其“自省待罪”。
即使如此,柳寻衣仍心心念念期盼见到朝思暮想的赵馨。
为此,他找来年纪尚浅,心性单纯的丁丑,嘱咐他前往荣王府,将自己平安归来的消息告诉小王爷赵禥。
赵禥是柳寻衣与赵馨的“媒人”,多年来一直在偷偷撮合他们,因此由他传话,柳寻衣和赵馨才不会惹出麻烦。
本以为丁丑将消息送去后,日内赵禥便会将赵馨的消息带给自己。却不料,丁丑的差事竟如石沉大海一般,一连数月杳无音信。
期间,柳寻衣又让丁丑去过几次,可结果同样是无功而返。
最令柳寻衣感到困惑的是,赵馨身份特殊,不现身则罢。可为何连小王爷赵禥都龟缩起来,故意躲着自己不见?
望着手足无措,满脸尴尬的丁丑,柳寻衣不必多问也能猜到,今日他去荣王府定然又吃了闭门羹。
“柳大人,我将荣王府的东南西北四门统统敲了一遍,可他们谁也不准我见小王爷……”
“我知道了。”未等丁丑解释,柳寻衣已颇为不耐地摆手道,“此事不怪你,是小王爷故意回避。”
“柳大人,你交给我的差事又办砸了,是不是……”言至于此,丁丑看向柳寻衣的眼神变的愈发胆怯,“是不是不肯教我武功了?”
然而,柳寻衣的心思根本不在丁丑身上,因此对他的唯唯诺诺竟是浑然不觉。
“如果柳大人不肯教我,下次考验我一定不能通过,到时候免不了一百重杖……”丁丑哭丧着脸,喃喃自语,“他们都嘲笑我身子骨弱,挨一百重杖必死无疑。我虽然嘴硬,但心里清楚,自己八成是死定了……”
“你说什么?”
似是被丁丑的自言自语打乱思绪,柳寻衣不禁眉头一皱,看向丁丑的目光略有不满,同时嘴里喷出一股呛鼻的酒气。
“没……没什么……”丁丑吓的身子一颤,连忙后退,“柳大人好好休息,我要去练功了。今天又耽搁一日,师父一定饶不了我……”
说罢,丁丑不敢再直视柳寻衣的眼睛,匆忙转身,战战兢兢地朝远处跑去。
“等等!”
未等丁丑跑远,柳寻衣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去练什么?”
“依照师父的安排,今日该练齐眉棍……”
“去站桩吧!”柳寻衣伸手朝院中伫立的木桩一指,慵懒道,“相比起你的上盘,你的下盘才是致命弱点。脚下无根,全身无力,纵使将刀枪剑戟的招式练的再熟,也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站桩?”丁丑一愣,错愕道,“那是六七岁娃娃练的基本功,我小时候已经练过……”
“是吗?”柳寻衣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练过多久?”
“整整三年,每日足足两个时辰,风雨无阻……”
“三年?”柳寻衣再次打断丁丑的夸夸其谈,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的师兄秦卫,曾站桩整整十三年,同样每日两个时辰,风雨无阻。”
“这……”丁丑大惊,“秦大人竟站过十三年木桩?难怪他年纪轻轻便能位居少保之列……”言至于此,丁丑灵光一闪,忙道,“那……柳大人又站过多少年桩?”
然而,面对丁丑的追问,柳寻衣却不再理会,而是摇头晃脑地关上房门,继续睡觉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