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扇透花窗,但却是结合了榫卯与精巧小机关术的透花窗。
上面的雕花细致而舒展,虽然没有大型木雕的磅礴气势,但却有它独特的精细。
陆子安的思想已经沉浸在每一刀里,沉浸在观察木质纹理在层层显现之中的变化,沉浸在锻炼时汗水呼吸和心跳的感受观察之中。
木料在呼吸,它按照他的预期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他在创作的时候,神情会不由自主变得凝重,认真而严肃。
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让他有不同的体会。
周围的人也都安静下来,屏着呼吸看着他的精心雕琢。
何为大师?
它与年龄没有任何关系,能力够,十八岁也有人叫大师。
能力不够,虚长五六十岁,依然只能混个大师的名号,说出去自己都嫌丢人。
师者,大师也。
只有如陆子安这般,能全盘操控的具有运筹帷幄的人,才能称得上真正的大师。
当陆子安将粗坯勾勒完毕,木料上的纹路开始庄严流动。
依据它最初生长时便有的特色,从纹理间帮助他感知。
陆子安在这样的创作中,感受到木料按他手的指向呈现出它本来的样子。
他的心境慢慢变得更加祥和,一刀一凿间,唇角不自然地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个过程会让他感觉非常愉快,仿佛他的灵魂在与木料互相交流,沟通。
当最后一刀收尾,整个透花窗便已雕琢完毕。
工作间的所有人都围了过来,赞叹不已地看着这扇花窗。
黄大师微微睁大眼睛,伸手轻轻地拍了拍。
虽然是榫卯组合起来的,却异常稳固,一点也没有松垮的感觉。
而陆子安这种在传统雕刻技法和题材之上致力创新求异的思想,也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启发。
“如果……这样的花窗,在整个会客厅装上十来个……透过花窗能够看到后面十多米的巨型木雕……”
光是那样的一个构思,便已经让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呼吸都加重了些。
然而,这不是终点。
陆子安微微一笑,擦干净手后,手指在花窗内部轻轻一推:“事实上,这是可以开关窗的。”
花窗分三层,底层可以镶嵌入墙,中层是隐藏的小机关,上层则是细致雕花。
最重要的是……上层,可活动。
他将上层轻轻旋转,固定在六个角上的木条瞬间拉直。
在中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万字形状的图案。
“这是怎么做到的?”另一位木雕大师啧啧称奇,走上前仔细研究了一番。
事实上,其实并不难。
将几种榫卯结构进行融合贯通,再结合木雕本身的创意,便能做成这般精致独特的花窗。
黄大师眼都不错一下,轻轻触摸着花窗上的花纹,喃喃道:“这不是制造,这是创造。”
没有境界,功夫只在表面,活干得再多,只是单调地重复,是“制造”。
而真正的创造,则是有着天人共誉、鬼神皆惊的高深的境界,出手不凡,无人能及。
哪怕只是做一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小花窗,陆子安的思想也永远与其他人不一样。
“匠和师的差距啊……”杨大师也不禁颇为感叹。
在场的诸多木雕大师都垂下了眉眼,安静地思考着。
他们都是大师。
他们都习惯了,用精湛的技艺,做出精美的物件,拿出去卖一件就够好些年吃喝。
没人去思考背后的意义。
木雕没不没落,该找什么出路,他们都未曾深思。
而对于木雕,他们也不曾想过别的技法。
创新?
那于他们而言是多余的东西。
可是,现实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将他们从梦中惊醒。
木雕真的只能笨重又古老吗?
像陆子安这样精巧又细致的花窗,哪怕放到简约风格的房间里也一点不突兀,更不会过时!
为什么他们以前没有这样想过?
他们仔细回忆着,陆子安自出道以来,竟然从未做过一件重复的东西。
这是一道警钟。
只顾眼前,不顾长远,是眼界的局限。
再固步自封,便会思想狭隘,鼠目寸光,如蜗之角、螺之居,不见大天,尺寸之间即是世界;
而如陆大师这般思想宏大,放眼世界的大师。
已经超脱了地域的限制,即使是在螺蛳壳里也能开道场。
一沙一世界,一石一昆仑,胸中揣明月,两腋生清风,这才是真正的大境界。
更让他们佩服的是,面对他们的夸赞,陆子安并不自矜和高傲,依然清冽如故。
事实上,陆子安其实是已经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