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已经在不经意间吞噬了他们,这次他们睡得太久。
寒冷像钢针刺破气球般的睡意,在寒颤中醒来的人们,立刻用身边的衣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接着把背包捡起来。他们像是连人带物品瞬间移动出了隧道,躺到了大马路上。
伴随着每次呼吸,都能看到面前的白气。但是,没有错,眼前所见足以支撑他们站起来——积雪消失,大巴车停在他们的前方。
世界刷新后,再次平衡到他们能接受的阈值内。
“亲爱的,我来啦!”钟煜菲张开双臂,向大巴奔了过去。由于穿过隧道的疲惫感,他差点摔倒在了水泥地上,就差那么一点。
黎宝莲笑着说:“这孩子跟你年轻的时候一样蠢。”
张云方面对这无端的嘲讽,只是挑起眉毛。
“对不起。”黎宝莲捂住嘴,张云方从那弯弯带着笑意的眼里,看到了妻子年轻时的样子,“你现在也很蠢,老头子。”
张云方只是摸着妻子的额头,像很久之前那样。
他们知道自己临近死亡,这也让被柴米油盐所僵化的心灵,再次变得柔软起来。
“走吧。”
两位老人牵着手前进。
张一凡和林白鹭对视着,看起来本打算接吻,但中途又放弃了。
“这儿太冷了,我可不想在最糟糕的地方亲嘴。”
“遵命,长官。”
一小点的甜头,就能一次次把人类从绝望的冰窟中拯救。
赵宇飞走在最后。
发动机的引擎在轰鸣,他们很久都没有听到这声音了。
但此刻在车上,还能听到不规律的咔嗒声,好像车内出了什么故障。
随着机器运作,车厢里冒出一种难闻刺鼻的焦糊味,还混合着药品的苦涩,好像有人点燃了塑料板凳。
黎宝莲皱着眉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隙,他们才上车一会儿,玻璃上看起来就结了层白霜。
“我们能往前面开多远就开多远,好吗?”赵宇飞大叫,但仍然目不转睛的看着前窗扑面而来的大雪。
钟煜菲将大家的背包聚在一起,里面的东西肯定是不够大家吃一顿。而他的胃和大脑对眼前的东西很不满意,正向发出他严正抗议。
林白鹭靠在张一凡肩头,长发微有些毛糙的末端弄得他很痒,于是他将那头发整理了一番,叫它们伏贴在林白鹭耳后。
林白鹭却误认为这体贴细致的行为是在调情,于是将那双如清澈浅湾的眼睛看着他。
天,她的肌肤好白,像窗外的雪。那朱唇微启,离他越来越近。
两人接吻后感觉体温上升了好几度,视线像磁体一样互相吸引着,开始发出恋人间特有的那种傻笑声。
两位老人不用看,也知道那对年轻人在干嘛,他们相视而笑,将苍老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一同看着路灯与雪之舞。
这半点喜悦,即将被掐灭。
背包里剩的的那点食物,凑合成了一顿早餐。
而吃完东西后,饥肠辘辘的感觉反而加重。刚燃起的喜悦,因而蒙上一层阴云。
他们奇迹般的赶到朱云峰的宅子那。
电子指纹锁的灯光熄灭,看起来停止了工作,但依旧是无法开启大门。
眼前的房屋已经可以用破败来形容,它看起来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后又被这场大雪给冻住。
这并没有妨碍到他们想住进去的愿望,哪里都比站在雪中要好。后院的门锁不知所踪,即使赵宇飞已经将那钥匙捏在了手里。
屋内,一副已经被废弃多年的模样。
某些地板不知所踪,满地灰尘犹如建筑工地。墙皮剥落,顺着墙壁向上望去,天花板的吊顶已经腐烂,支架留在空中。
透过房屋的骨架,可以看到管线的走势。曾经带给他们无限欢乐的庇护所,仅剩一个空壳。
水电未停。还在顽强运作的电器,与破败的房屋形成诡异的对比,就好像在八十岁的佝偻老人身上,安上了一张没有皱纹的面庞。
冰箱门的磁力消失,因此无法严丝合缝的关上。
里面一股子腐败味,检查下果不其然,基本上捡不出能吃的东西。
像往常一样,人们围坐在餐桌前,而身子下的木椅四脚高度不同,可以摇晃。
一阵难过的静默后,他们站起身来。
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狂欢,好像知道死期将至。
老夫妇坐在沙发上,那皮布像是被磨烂了,露出了里面的填充物。他们紧靠在那,看着电视里下载好的电影,即使那不是他们喜欢的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