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师父他……不会有事吧。”王承恩不无担心的问道。
朱由检摇了摇头说道:“吴孟明判断他们大约是无法活着离开沈阳,已经将遗书寄回了家中。黄立极癫狂,写不了遗书,这身后事,吴孟明请乞圣裁。”
“啊?这……”王承恩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拿起了奏疏看完之后,脸色阴晴不定。
王承恩站定思忖了很久才说道:“万岁爷,臣以为,把黄老师父召回京师比较稳妥。眼下归化城和义州开战在即,议和之事已经无疾而终,徒留黄老师父在沈阳,也是无用,不如诏其回朝。”
“说说理由。”朱由检有些奇怪的看着王承恩。
王承恩将奏疏放在了御案上,郑重的说道:“黄老师父癫狂了,虽然正事有条不紊,但是臣以为大贝勒代善,还在犹豫,柳絮儿现在还不能死。”
“黄老师父还是有些心急了,他要在见范文程的时候,把柳絮儿也请到驿所,这本身就很难,柳絮儿一死,其价值反而不如她活着的时候,黄老师父判断柳絮儿死,代善会发狂,但是代善万一不发狂呢?”
朱由检坐直了身子,拿起了奏疏看了半天,黄立极的诸多安排都很稳妥,但是唯独漏算了代善若是不发狂,黄立极的这个拉大幕的引子,都建立在代善是一个有七情六欲之心之人。
柳絮儿活着的时候,代善的确不太像是行尸走肉,但是柳絮儿死了呢?代善会为了一个汉室女,和黄台吉同室操戈吗?
那可是竭尽全力护着黄台吉的代善。
黄立极在奏疏中言,最坏的结果也是将范文程推出来当替罪羊,可诛大明皇帝心头大患。
但是朱由检反复衡量了半天,点头说道:“王伴伴所言极是,诏黄立极回京,以癫狂为由。”
只要柳絮儿活着,就永远是黄台吉和代善两个人之间的一根刺。
但是相反,柳絮儿死了,代善再回到过去那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这黄立极导的大戏就不能如期上映,岂不可惜?
“倒是便宜了范文程呀,这货又躲过了一劫!”朱由检恶狠狠的将奏疏扔在了御案上。
说起这个人就来气。
平西王吴三桂投清,还能说大明朝已经完了,松锦大败,起义军入京,大明皇帝吊死煤山,这时,吴三桂投靠清廷,还能说一句,良禽择木而栖。
沐天波选择与大明共存亡,吴三桂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都是选择,基于一种大明大厦已倾,包括清廷入关之后,很多明官的选择投靠清朝,比如世代执掌锦衣卫的骆家,骆养性不就做了多尔衮的狗吗?
朱由检厌恶这种十分识时务的行为,并且不屑一顾,但是他能够理解这些人选择时候的逻辑,但是他却理解不了范文程。
范文程这个家伙,明明很有才能,为何就如此执着的为建奴效忠呢?
来我大明,朕给你看看文渊阁大学士的印绶,好不好?
当然,范文程和大明皇帝都清楚,范文程但凡是出现在大明皇帝和其爪牙的目光之下,必死无疑。
“耿巡抚那边怎么样了?”朱由检有些担心的说道。
王承恩小心的说道:“耿巡抚还没传回消息。”
“但凡有消息了,第一时间禀报。”朱由检只能略有些茫然的点头。
耿如杞也是他之前不能理解的人,但是现在他有些理解了。
这人和人都不一样,耿如杞是国家,国在前,家在后,毛羽健这类人,就是家国,家在前,国在后,活着的目的不同,做事的风格自然大不相同。
“孙帝师前两天请赏恩袭耿巡抚的子嗣的诏书,送到了耿巡抚的家中,耿家给拒了,万岁爷。但是耿巡抚大妻请了两个国子监的监生。”王承恩汇报着一条最新的消息。
这消息王承恩也是琢磨了很久,反复推敲,为了不让大明皇帝起疑心,他前面说的很快,后面说的很慢。
而且还稍微隐去了一些其中的关键,那就是耿家的拒绝,乃是耿如杞的意思,耿如杞当年入了诏狱之后,大妻探监,耿如杞让孩子们都不要入朝做官,太过凶险了。
但是经过王承恩这么一加工,耿家的拒绝,就变成了耿如杞妻子的意思,再加上毛羽健家中鸡犬不宁的丑闻,悍妻嘛,这倒是显得极其合理。
朱由检有些疑惑,但最终还是放下了一些胡思乱想,说道:“国子监监生吗?准了,若是耿如杞尽忠报国,朕决不亏待之。”
大明天子金口玉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大明皇帝自登基,从未食言。
他也察觉到了身边的人,可能感觉到了自己对耿如杞有所忌惮,那还是说开了更为妥当,省的整日里疑神疑鬼耽误事。
王承恩这才算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而此时的耿如杞正在前往归化城的路上,他用力的扎紧了马背上的包裹,看着郭尚礼裹着大氅笑着说道:“你还军伍的汉子,不如我一措大。”
“我这是有伤在身,跟着你跑去归化城送死!你不说两句好听的,还揶揄我!”郭尚礼擦了擦鼻涕,气急败坏的看着耿如杞说道。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咧?
耿如杞哈哈大笑,看着驿站外的雪道,愣愣的不说话,此处就是隶属于大明最后一个驿所,出了这个驿所,前面就是蒙兀人的领地了。
上一次从这里离开,去抓囊素台吉的时候,那是悄然行动,这次却是明目张胆的来到归化城。
而且顺义王那群人,并不可信,倒是包统这个当初耿如杞要杀的人,却更为可靠一些。
“若前路都是那豺狼虎豹,某也要把他们杀的个干干净净。”
耿如杞唱了一句戏文,翻身上马,跟着百骑锦衣卫向着雪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