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高下意识的想要上前搀扶,不过想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转瞬又停下来了。察觉到了这个细节的徐陵只是一笑,却没有多说什么。
而沈君高沉声说道:“余想问孝穆公对陛下开设书院,并且逐渐以书院作为选贤举能之根本的看法。”
徐陵瞥了他一眼,这个问题显然他早就已经料到了:“老夫并没有什么看法,教书育人并没有什么错,古之圣人以传授学问为己任,老夫已经这把年纪了,自问无法比肩古之贤圣,却也还算有些墨水,能够把这满腹学问传授下去,老夫也就心满意足了。”
一边说着,徐陵一边伸手推看半掩的窗户,看着窗外的雪景。
风雪之中,几株腊梅正迎风绽放,散发出时浓时淡的幽香,而遒劲的枝干和白色、黄色的花朵和后面的白墙黑瓦构成一幅完美的画面。似乎那黛瓦就是画框,而白墙就是画纸,挥毫泼墨之后,那花朵和树枝栩栩如生。
沈君高显然对于徐陵这个模棱两可甚至直接回避了重点的回答很是不满,他一扬袖子,大步绕到徐陵的正面:“孝穆公,就算是您自己满足了,可是您可曾考虑过偌大的徐家之后应该怎么办?难道所有人都能够通过书院作为进身的途径么,陛下现在只是卡住了我们这些家族直接提供人才的道路,谁知道在这之后又会不会······”
“又会如何?”徐陵径直问道。
老人微微眯眼,目光甚是锋锐。
而沈君高几乎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仿佛站在眼前的还是当初那个在朝堂上把陈顼骂的狗血喷头的年轻官员,一时间沈君高竟然不敢多说什么。
徐陵回过头,沉声说道:“季高,老夫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三百年来,世家一直都是支撑一个王朝向前走的根本,其实很多人都意识不到,如果没有世家在源源不断的输送人才和提供财富,无论是哪一个王朝实际上都不会长久。”
沈君高怔了一下。
这样说的确也没有错,南北朝之所以长期以来能够维持这样势均力敌的对抗,和世家的存在有很大的关系,如果一个王朝骤然间没有了世家的支持,单单凭借几乎没有受到过什么教育的百姓和更没有什么所谓的民族和国家意识的士卒,是没有办法对抗任何一个敌人的。
王朝的君主只能通过世家才能把整个国家的所有力量汇聚成一个整体,当然了相应的,君主也必须要确保世家的存在。
与其说是世家在攫取权力,倒不如说是他们和王朝、皇权共生,他们依靠皇权来获取利益,同时他们也把生长和进步的力量反哺给王朝和君主。
“既然如此······”沈君高瞪大眼睛。
“可是一切终归需要改变。”徐陵淡淡的说道,“陛下天资过人,不可能不会明白,实际上世家的存在对于他的统治并没有太大的威胁,但是他更明白,如果不改变的话,那么就永远不可能真的让这个王朝变成一个诸如当年秦汉的整体。”
每一个世家都有着自己的利益,他们相互勾结、相互联合又相互对抗,在这种制衡体制下,实际上最不需要担心自己位置的就是皇帝陛下,比如当初看似是一个整体又相互制衡的王谢两家,就是因为这种对抗的存在,让他们必须需要一个皇帝站在中间。
这也是为什么一个又一个的世家起起落落,但是王朝的更迭却不会单纯的和世家的更迭有关系。
而作为后果,这个王朝的大多数力量都消耗在了内耗之中,所以也永不可能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