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飞燕又面有得色地讲了谢宇钲的“围魏救赵”,李慕英更是惊掉了下巴。
当他得知,现今的纠云寨,已经是装备精良,兵强马壮时,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说虎哥这段时间在思想觉悟上进步非常大,已经率领一众兄弟加入“红字头”了。说过一阵子,虎哥便会率兄弟们回纠云寨来,跟大伙儿一起打骆屠户。
这一通活儿忙完,已是寅时末刻。但是,此刻外面的夜空却不见一丝半点儿亮色,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只见天上地下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数十步外就什么也看不见,犹如铁铸的幕布一样。
夏天的拂晓,来得特别早。五点钟不到,东方就开始泛起淡薄的曙色。谢宇钲临时向客栈租了一驾马车,让李慕英和那一对人贩子男女坐在一起,马队络绎出发。
西津门很快到了,军火贩子小黎早派了一个中年人在城门处接应,在他的打点下,守城门的兵丁只象征性地检查了一下马骡背上的布匹和盐袋,然后,就心照不宣地挥手放行。
出了城后,李慕英坚持要早点儿回山里去,谢宇钲只好在牙行雇了一个赶车的,驾上那辆马车,渡江上岸,辚辚远去。
在中年人的带领下,众人很快就来到码头的僻静处,只见那里早就停靠了一艘快船,将原先那船上的几千发子弹、四五箱手雷搬过船,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扬帆启航,顺着章水,绕过郁孤台,进入声势浩大的赣江,争分夺秒地向下游赶去。
江风徐徐,蓬帆猎猎作响,顺流而下的快船速度很快,晌午时分,就到了那著名的赣江十八滩。
赣江十八滩,滩滩鬼门关。
十八滩与黄河三门峡、长江三峡齐名,并称中国三大险滩。
这一段水路,两岸壁立千仞,江面怪石林立峰起,暗礁犬牙交错,水流湍急,隆隆作响,当地人传说这是滩中的江猪在吼叫,其声凄厉怪异,常令闻者毛骨悚然。
行船的船老大一行人不敢怠慢,在过滩前早早拢岸,雇当地的“滩师”作导航。
起始时,只见江水中隐约潜着无数被当地人叫着“江猪”的大石,但江心的主航道水流还算平稳,只要船只不偏离航道,危险性还不算大。
渐渐的,水中的“江猪”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渐渐星罗棋布、犬牙交错起来。
船只落了半帆,在滩师的引导下,小心翼翼地前行。
但走着走着,忽地江中奇峰突起,就见三柱石峰屹立江中,如刀似剑,让人不觉胆寒。
这是谢宇钲平生仅见的“中流砥柱”,丝毫不能让人心安。
这时候,水流也变得湍急起来,大浪如山,船儿既要掌握帆蓬受力方向,又要密切观察水势,更得避开暗礁……站在船头的滩师也紧张起来,带头大声喊着号子,指挥着船工,控制航向航速,满船人都忙碌起来。
水流推着船只,直向石柱撞去,说时迟,这时快,领头的滩师大吼一声,长篙点出,撑在石柱上,与此同是地,艄尾的船工一个急转舵,堪堪避开了第一个石柱。
但是,来不及喘一口气,第二柱迎面疾来。
滩师又是一声大喝,点出了长篙,但这一次,只见竹篙拱起,迅速变成弓形,咔嚓一声,竟然倏地断裂,船只失控,直向石柱撞去。
众人惊呼声中,早有另两个滩师上前,同时伸出两根竹篙,抵住了石柱,险险避过。但毕竟船行太快,迅猛的冲撞令两个滩师闷哼一声,脸色蜡黄,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儿。
好容易过了天柱滩,过了几十里路,又见水下隐隐卧着无数的石人,好像猿人泰山一般,似乎随时都会长身暴起,将船只掀翻,捞取落水的族人为食,直看得人战战兢兢。
行到下午时分,到了一处滩头,只见水中石阵如刀枪刀戟,如迷宫八卦,这时江峡的上空开始乌云密布,江风大作起来,满船人打起十二万精神,好容易过了这处险滩,天上的乌云越压越低,到最后几乎都压在桅杆顶上,连壁立千仞的江峡都完全遮覆住了,整条江峡变得阴森恐怖,有如地狱。
这时候,尽管众人心里害怕,也只有勉力前行了。
不多时,到了最后一个险滩——文天祥诗里的咏叹过的“惶恐滩”。
只见无数峭石有的像巨斧,有的像尖刀,……数之不尽的暗礁密密麻麻,如锁似链,令人不寒而栗。
恰在这时,江上倏然狂大作,恶浪滔天。黑压压的天空中滚过几声巨雷,瓢泼大雨霎时间倾泻如注,让整艘船只都颠箥在狂风恶浪之中,好像马上就要倾覆。
船上的滩师船工们一个个淋成了落汤鸡,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慌忙找了一处稍平缓的地方,停岸下锚。谢宇钲问滩师们,什么时候可行?
滩师们谁也不敢打包票,有的说傍晚,有的说明天,还有的说明天也不一定。
谢宇钲心下焦急,又打听前面是什么地方,滩师说,前面不远就是万安城了。
与俏飞燕商量了一下,决定舍舟登岸,步行赶路。
船只剧烈颠箥之中,下船也变得十分艰难,摔伤了一匹骡子,两个人贩子笨手笨脚,先后从跳板上跌落石滩,摔得不轻,众人一时也顾不得了,弃了骡子,搀起两人,冒雨便走。
这当儿,巨大的闪电像史前的长蛇,在江面上奔腾窜跃,将整条大江照耀得一片惨白。
铺天盖地的雨幕,将视野里锁住,到处晶莹剔透,如雷似鼓,天上地下,全都是雨,让人感觉好像进入了雨的世界,雨的国度。
到了万安县城,众人找旅店住宿,一连找了几家都客满了,最后还是在城外江边的僻静处,找了一家骡马店。
好容易安顿下来,天已擦黑。
谢宇钲等人冲过热水澡,烤干衣服,来到店堂里,叫了酒菜,占了两张大八仙桌,坐着闲聊等待。
雨愈发大了。
不一会儿,店堂中的客人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