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夫赶着辆有着两个硕大轮子的马车在被积雪覆盖的的崎岖田埂路慢慢走着,那匹干瘦的驮马看上去好像每走一步都要晃上一下,让人担心可能下一刻就会突然倒地暴毙。
农夫身上包裹得严实,所以天气虽然因为雪后干冷要命,但是他倒是也并不着急,相反他把整个身子都缩在他那件很大的羊皮外套里,就那么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打起了盹。
田间小路崎岖不平,四周一片银装素裹,如果是个诗人或是画家,或许会因为这幅雪后美景灵感大发的创作出一件不世之作,但是这个农夫显然没有那么高的兴致,特别是当他的马车上装的都是要交的实物税时。
在几个世纪后,有人曾经从一座年代古老的市政厅的旧址里发现一部农民缴税的记录,其实关于实物税是这么记载的“一个农户在一年当中整个四季总共应该向他的领主缴纳小麦200斛,燕麦100斛,公鸡10只,母鸡5只,各种蛋类30担,蜂蜜5桶,羊皮若干条等等等等……”
这么一张长长的清单淡然不是一户农民人家能够一次缴清的,而且领主们显然也注意到这些实物税显然受到了季节的影响,所以他们会把这些税收分在不同的时候,譬如小麦会分两季收缴,而燕麦则更宽松些,至于鸡和各种蛋类,会在一年四季每个月都可以缴纳,而蜂蜜则往往集中在一年的夏秋之后。
可是即便是这样,这样的税收也的确是有有些重了,更何况还有必须缴给教会的是什一税,所以对于农民们来说,即便是在丰收的季节里日子往往过的也是紧巴巴的。
特别是最近几年,反常的天气让很多地方都受了灾,哪怕是那些较为温暖的地区,收成的减少也是很明显的。
这对于农民们来说实在是个灾难,虽然有些地方的领主大发慈悲的减免了领地里的税收,但这往往是很稀少的,绝大多数领主还是固执的按照平时的标准征缴实物税,而教会则更是在这个时候收起了他们天天宣扬的仁慈教条,向所有村庄下令必须向上帝履行民众的义务,什一税是绝对一个子都不许少的。
这么一来领地里自然是到处怨声载道,只是即便这样,农民们最终还是无奈的尽量把家里能拿出来的东西装上马车,心不甘情不愿的送到镇子上的收税官那里去。
卡斯雷拉镇上有2个收税官,这让这个镇子在附近都很有名。
这是因为除非是那些大城市,一个镇子往往只有一个收税官,而卡斯雷拉却有2个。
收税官在一个镇子上不但地位显赫更是大权在握,往往即便是镇长也要对他恭敬三分,这是因为一个地方的收税官并非受当地最高长官节制,而是从更上一级的领主那里直接接受命令。
而更上一级的领地里的收税官同样也是这样,这就形成了一个颇为奇特的财、政分家的方式,而这种方式也正是当初在收复失地运动胜利后,在伊莎贝拉女王监督下建立起来的。
这种制度无疑从各级领主那里最大程度的剥夺走了对税收的控制权,而人人都知道没有了钱的领主是干不成什么大事的。
卡斯蒂利亚的贵族们并非不知道伊莎贝拉的野心,他们很清楚女王正在想方设法的从他们手里剥夺权力,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就会采取进一步的手段,只是即便知道正在发生什么,可伊莎贝拉依仗着收复国土而建立起来的巨大威信却如同一座大山般紧紧压在他们头上,让那些贵族没有办法轻举妄动。
那个农夫的马车已经快要进镇子了,远远的可以看到卡斯雷拉镇子外的大拱桥,那座桥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按照一些说法似乎是在卡斯雷拉镇还没有建成的时候这座桥就已经在这里了,而当时好像是罗马人的时代。
当地人不在意这座桥的来历,他们一代代的从这座桥上经过,唯一给他们的印象就是收税官会在镇子一边的桥旁空地上支起他那张可恶的小木桌,然后让旁边的跟班点上篝火,一边取暖一边计税。
农夫没精打采的赶着马车过了桥,因为今天缴税的人不算多,他幸运的没在桥上呆太久的喝河风,不过即便这样他也已经冻得嘴唇发青,所以当他终于排到地的时候,没有先去向收税官老爷交差,而是跑到篝火边伸出冻僵的双手烤了起来。
“你看上去就像只快要冻死的老鼠,”收税官把自己厚实的外套往身上裹了裹不满的说“快点,后面还有不少人在等着呢。”
“老爷,东西都在这,您就按数写吧,您知道的我还会骗您吗?”农夫把手来回揉着然后拼命搓着已经快没知觉的耳朵“这几年日子真不好过,可每年不还是收这些东西,只要随便一看就知道多少了。”
“你是在抱怨吗,”收税官打发跟班上去查验,然后瞪了眼那个农夫“或者你觉得自己应该少缴点?”
“咱可没这么说,咱可不是那种喜欢惹事的人,”农夫立刻辩解着,他双手搓着脸颊直到有些火烫火烫的才停下来,然后他从怀里拿出个用草编的袋子装着的陶瓷酒壶递给收税官“不过我听说镇西边似乎和您这不太一样,这个总是真的吧。”
“哦是吗,你又知道了,”收税官没好气的一把从农夫手里夺过酒壶拔出塞子仰头灌了两口,热乎乎的甘草酒让他觉得嗓子一下子舒服了不少,这让他的脾气也顺气了些,他又喝了一口后把酒壶扔回给那个农夫,然后向着远处镇子另一边看了眼,嘴里嘟囔着说“谁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说起来那边可有些奇怪,我劝你们都别胡思乱想的,要知道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事。”
说着收税官就不耐烦的向那个农夫摆摆手,催促他赶紧赶着已经清点完毕卸空的马车往前走,给后面的人让出地方。
那个农夫一边向前走一边嘴里嘀哩咕噜的念叨着什么,似乎是在抱怨为什么自己运气不好是镇子东头这边缴税,然后他赶着马车晃晃悠悠的进了镇子。
农夫的马车向前走了没多久就到了镇子中心,然后他就看着镇子广场中央那条由棕红色的鹅卵石砌成,把整个镇子分成东西两半的小路叹了口气。
卡斯雷拉镇之所以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会有2个收税官,这是因为这个镇子分属两位不同的领主。
当初收复失地运动如火如荼的时候,整个伊比利亚半岛没有一处地方是平静安宁的,即便是在没有被摩尔人占领的北方,基督徒们也无时无刻不盼望着能挥师南下,驱逐摩尔,收复失地。
在那个时候无数的伊比利亚贵族投入了这场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当中,很多家族往往几代人都是在这在当时看来似乎是永远没有尽头的战争中度过的。
这么一来自然也就造就了这么一种很常见的现象,那就是一个家族的继承人在参加战争之后有一天被告知不幸战死,而这一家又恰恰不但断了子嗣甚至连七姑八姨的旁支亲戚也都在战争中死光了,这么一来这个家族的领地就成了无主之物被他的领主收回,这些无主的领地要么被大领主吞并,要么被他们再次赏赐给在战争中崛起的有功之臣。
可是当这些新贵们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得到的好处喝酒庆贺,要么原本被认为已经死掉的那个原来领地继承人却突然活着回来了,或者是突然间某个原来领主认为已经死绝的亲戚拿着不可辨驳的继承宣称权的证据站了出来。
老领主当然不会罢休,新领主也不可能把吃进嘴里的再吐出来,接下来自然就是各凭本事纷争不断。
从双方单挑到一帮群殴,战后这些年因为领地而爆发的种种冲突从未在伊比利亚停止过。
这种局面当然很让希望迅速从被战争摧毁的满目疮痍的困境中摆脱出来的双王夫妻头痛不已,于是在经过一番与新旧贵族们的种种较量妥协之后,那些有争议的领地最后以双王的名义经过贵族法院的审理又被分成了两份,三份,甚至更多份,而随着这些领地的被不停划分,一些地方就出现了即便是同一个镇子也因为有着不同领主,也就自然有了不同的收税官。
卡斯雷拉镇就是这样,这个镇子原本归在杜达林家族名下,这家人虽然在卡斯蒂利亚宫廷里并不是什么很显赫的家族,可说起来也算是有着悠久历史,家族最早的创建人艾尔索瓦·琼·杜达林甚至可以追述到早期抵御摩尔人入侵的时代。
只是这家人的运气似乎不太好,到了前些年的时候杜达林家族已经是人丁稀少,而就在伊莎贝拉女王宣布对结束摩尔人的统治,收复最后失地的战争开始之后不久,怀揣满腹热血投入战争的当时最后几个杜达林家的后代就传来了不幸阵亡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