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伏那洛拉,这是一个神奇的名字,或者说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名字。
亚历山大记得很清楚,即便是在几个世纪后,每当人们憧憬这个波澜壮阔的文艺复兴时代的时候,不论从什么样的眼光看待如今这个时期发生的一切,都很难避开一个特别的人物,这就是萨伏那洛拉。
纯洁的信徒,公正的领袖,崇高的理想者和最后一个古典主义宗教改革的圣人,对崇拜他的人来说,各种各样的赞美称号都可以冠在他的头上,而不会觉得过分。
可对他的敌人来说,伪君子,野心家,叛徒和暴君同样也是他的标签。
而亚历山大所知道的萨伏那洛拉,则要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更加全面。
也正因为这样,当听托尼·德拉·罗维雷说到这个名字后,亚历山大的心头不由微微一动。
他不知道这位主教怎么会突然提到萨伏那洛拉,不过想想这个人姓罗维雷,亚历山大就觉得事情可能不会很简单。
果然,看到亚历山大虽然没表示出太大兴趣,可也没露出不耐烦,托尼主教就又向前凑了凑,整张脸几乎都贴上去的说:“其实,是这么回事……”
随着托尼·德拉·罗维雷的解释,亚历山大渐渐知道了为什么这位主教突然变得那么勤快起来的原因了。
在这个似乎所有人都已经不再追求荣誉,信仰和高贵精神,而是把情欲和金钱与权力视为一切的时代,偏偏有一个人却显得特立独行。
早些年,做为佛罗伦萨的修道院长,萨伏那洛拉不但对做为君主的美蒂奇家丝毫不假以颜色,更是对身为教皇的亚历山大六世同样深恶痛绝。
他不止一次的公开在各种聚会与教会弥撒上指责亚历山大六世的穷奢极欲,更是在后来干脆对整个教廷的堕落表示出巨大的愤慨。
在萨伏那洛拉看来,做为上帝在人世间最高权威的教廷显然已经失去了他最根本的虔诚,甚至很多时候那些身居高位的教廷大人们的行为,连异教徒都会为他们感到羞耻。
至于美蒂奇家族,萨伏那洛拉把他们视为是这个世界上最卑鄙的统治者和残暴的僭主,他一次次的痛斥这个家族的残暴统治和把整个佛罗伦萨引入堕落深渊的邪恶生活方式,这让萨伏那洛拉不但在教皇那里,更是在弗洛伦萨的统治者眼中变成了一个眼中钉。
如果就这么继续下去,也许终有一天实在无法容忍他这种肆无忌惮的冒犯,他被人打发到某个深山沟的修道院里再度过一生,或者干脆某天早晨人们也许会意外发现这个不听话修道士莫名其妙的死在他的床上,但是不等有人这么干,一个意外不但让萨伏那洛拉躲过了这种可怕的命运,而且还让他走上了更大的舞台。
法国人的入侵吓坏了当时的佛罗伦萨公爵皮埃罗,这位公爵面对法国人的软弱胆怯彻底激怒了佛罗伦萨人,接着当听说他居然还准备投降之后,愤怒的市民冲进了美蒂奇家世代居住的美蒂奇宫,把这位的公爵赶出了佛罗伦萨。
然后人们决定让虔诚的萨伏那洛拉成为他们的领袖,因为这位虔诚的修道士以他那近乎圣洁的行为感动了人们。
同时佛罗伦萨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之前是太过沉溺在声色犬马的享乐之中了,以至当法国人入侵时,甚至凑不出一支足够人数的军队保护他们的家园。
这让佛罗伦萨人在感到惭愧的同时,对始终保持着清醒头脑和用清苦生活磨炼自己的萨伏那洛拉就更加尊重。
尽管,他们很快就发现萨伏那洛拉并没有如他们希望的那样组织起一支抵抗发法国侵略者的军队,而是恰恰相反的打开城门欢迎法国人,但是出于对美蒂奇家族的过分痛恨和他们不希望心目中的偶像的轰然倒塌的心思,佛罗伦萨人宁愿更愿意相信萨伏那洛拉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和拯救他们的城市。
总之,萨伏那洛拉不但成为了佛罗伦萨新的君主,重要的是他得到了几乎整个弗洛伦萨人的拥护。
“主教,我想我已经知道你说的这些事情了,我现在想知道您要和我说什么。”
听着托尼主教绘声绘色的描述,亚历山大不得不提醒这位主教,事实上他要比对面这个人还清楚萨伏那洛拉都干过些什么,其中甚至包括一些貌似与那个弗洛伦萨如今的统治者有关的奇闻异事。
“我想说的是,现在的佛伦伦萨就是个大麻烦,听说我们的教皇陛下已经不止一次的准备宣布开除那个人的教籍,”托尼主教看了眼亚历山大“伯爵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亚历山大无声的点点头,他知道托尼的意思。
随着时代不同,开除教籍这种绝罚对那些拥有着巨大权力和崇高地位的君主们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但是对一个不是靠着血统,而且又是纯粹僧侣出身的统治者来说,却是一个致命的可怕手段。
特别是如萨伏那洛拉这种以虔诚而闻名的人,不论是他自己的尊严还是他做为佛罗伦萨长官的需要,开除教籍都无疑将是对他最大的打击和伤害。
“那么您想对我说什么?”亚历山大看着托尼主教略感疑惑的问“您是希望我阻止教皇这么做吗,还是您认为我有这个能力?”
亚历山大知道老罗维雷的叔叔,当初的西斯图克斯四世和美蒂奇家矛盾重重,甚至曾经还指示人刺杀过当时的美蒂奇家继承人洛伦佐·美蒂奇,所以亚历山大估计托尼主教是不可能希望看到美蒂奇家的人重新掌握佛罗伦萨的。
而萨伏那洛拉与亚历山大六世之间的深仇大恨,也显然让托尼·德拉·罗维雷觉得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甚至可能还抱着亚历山大六世不舒服,那就是自己的舒服的心思。
“我只是希望事情不要变得太糟,”托尼·德拉·罗维雷认真的望着亚历山大“我得承认做为一个罗维雷,我不可能喜欢那个坐在教皇宝座上的家伙,而且我也不想看到美蒂奇家的人因为萨伏那洛拉倒台东山再起,而你在这方面的确是能做些事情的,不是吗,我是说那位罗马的公主?”
看着托尼·德拉·罗维雷满是暧昧的眼神,亚历山大更觉得这个人象个拉皮条的了。
“我想你误会了主教,我与教皇或者说他的女儿没有任何关系,更何况难道你忘了我还是和你的侄女有着婚约呢。
”亚历山大这时候觉得这个人完全不像个主教,倒更像个整天喜欢打听别人私事的无赖,不过这并不能解释他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的军队感兴趣,这让亚历山大觉得这位主教似乎并不如他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
“我想这应该是您的误会了,”对亚历山大的一口回绝,托尼·德拉·罗维雷一点都不气馁,他继续把身子向前靠了靠,然后略微压低声音说“伯爵,我知道你现在其实是很缺钱的,而我能够帮你找到个很好的赚钱办法,只不过这个办法需要你的军队的帮助。”
亚历山大稍微一愣,他现在的确很缺钱,甚至有时候他都兴起了要么去当佣兵,要么干脆带着手下去干上几票无本生意的念头。
箬莎能给他提供多少资金这始终让亚历山大没有把握,虽然从箬莎的来信里已经看到了些好消息,但是亚历山大却知道要想实现他的计划,不止需要金钱,更需要时间。
这就得确保在这段时间里,只要需要就必须能随时拿出足够多的钱来,这对亚历山大来说实在是有些困难的。
所以如果有机会能多筹集到一些钱,亚历山大倒是不介意会搅进某些麻烦,不过前提是他既能对付得了那些麻烦,又不会白干活没钱拿。
看到亚历山大露出了犹豫神色,主教脸上露出了微笑。
“我看过您的军队,也和那些士兵聊过天,我不能不承认您所做的一切让我感到意外,要知道这个士兵在一年前还只是些农夫,可现在他们却成了很了不起的士兵,我听他们说过在奥拉尔发生的战斗,我相信即便是最勇敢的军队也不过如此了。”
托尼·德拉·罗维雷毫不吝惜辞藻的夸奖倒是让亚历山大不禁有点警惕起来,他觉得主教似乎对他军队的了解并不似他说的那样简单。
“我们需要一群听话的士兵,”托尼微笑着说“让我把话明说了吧,佛伦伦萨现在的日子不太好过,不止是因为梵蒂冈,萨伏那洛拉的统治似乎出了点问题,就在几天前,有一个佛罗伦萨派出来的使者向热那亚求援的时候经过这里,他带来了很不好的消息。佛罗伦萨人似乎正在酝酿一场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