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要召开枢机会议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开的时候,阿斯胡尔克正在拜访罗马城里的权贵们。
对这位突然出现的东方贵族,罗马人是抱着很矛盾心思的。
人们着迷于他那讲究的生活与奢侈的排场,又隐隐畏惧这排场与奢华后面令人恐惧的东西。
所以每当有人看到身穿奇特的绣着瑰丽花纹坎肩的仆人出现在某人家门口,恭敬的献上珍贵写着主人名字的名帖时,人们对这些人是既嫉妒又幸灾乐祸的。
嫉妒的是这个人居然能得到这位东方大人物的重视而亲自拜访,幸灾乐祸的是谁也不知道被这位暴君的使者盯上,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迄今为止阿斯胡尔克拜访的人家并不多,不过几乎每一个都是有着显赫身份的人物,引起人们注意的是,除了亚历山大六世,他并没有拜访梵蒂冈的那些枢机,反而去拜访了如今什么身份都已经没有的老罗维雷。
自从把热那亚大主教的身份让给自己的兄弟后,老罗维雷一下子变得悠闲起来了,至少在外人看来这位前任大主教好像对争取枢机宝座也失去了兴趣,除了参加教廷规定的各种祈祷,老罗维雷甚至一度在人们视线中消失了。
不过阿斯胡尔克对老罗维雷的拜访让人们再次想起这位热那亚的“太上皇”,同时人们也对老罗维雷这段时间异常低调的生活产生了兴趣。
所以当关于教皇即将召开枢机会议消息传开后,人们的注意力不由又集中在前任热那亚大主教的身上。
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自己听到关于枢机大会的消息时,正在他罗马的别墅里看着女儿皱着略显淡细的棕色眉毛,盯着眼前的一堆账本发牢骚。
“父亲,我觉得这不对,或者应该说我们被耍了,”巴伦娣又翻动几册账本然后很肯定的说,她那淡淡的眉毛因为生气一挑一挑的,让老罗维雷看了不禁想笑“我们都知道这账目肯定有问题,亚历山大说过他会允许我们的商会在那不勒斯还有更多的港口获得特殊待遇,可是我现在觉得他更像是在不停的蚕食我们家在这些港口的地盘。”
“哦,你居然这么说你的未婚夫,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老罗维雷饶有兴趣的说“据我所知你的未婚夫在罗马涅似乎出人意料的活跃,其实连我都没想到他居然在战场上也不简单,不过现在听你的意思,难道他还要在生意上也有什么特别的建树吗?”
听着父亲不知道对亚历山大是夸奖还是别有用意的重视,巴伦娣脸上的神色顿了顿,她好像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一会才好像清醒过来似的继续说:“我觉得他在同意我们的商会在那些城市免除各种税务的同时,也在趁机搀和到我们的生意里来,您知道我们可以从北方得到比其他地方更便宜的羊毛,正因为这样羊毛生意才是我们商会最大的财富来源之一,可从这些来往账目上看,似乎一些很奇怪的小商会如今也在做羊毛生意,我可以从热那亚市场上的羊毛价格的动向感觉到这一点,虽然那个波动似乎很小,可都是最近几个月的事,而这个时间正是我们和亚历山大签署了他的那个贸易区协议之后。”
巴伦娣说到这里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哼,她原本白皙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因为生气轻轻煽忽了几下的鼻翼还抖了抖,那样子让老罗维雷忽然觉得女儿比以前看上去可爱了很多。
“你是说你的未婚夫在挖我们罗维雷家的墙角吗?”
老罗维雷嘟囔了一句,他站起来走到桌前低头看了看桌上那一大堆各式各样的账本,然后抚着额头望向一边。
老罗维雷有时候觉得有点奇怪,不知道巴伦娣怎么会对这些让人看了就能脑袋发涨的账本如此着迷,说起来罗维雷家虽然出过不少人才,可是对于数字,这家人和其他贵族家庭没什么区别,都是能躲就躲,甚至是有些畏惧的。
“我不知道他这算什么,”巴伦娣停下来想了想,她大概能猜测到亚历山大是怎么做的,他的那些商会因为与热那亚签署的所谓‘自由贸易’协议,得以能够以更加低廉的价格从其他地方进到更多的商品,然后这些商人再以同样比其他地方的商人低上不少的价格把这些商品贩卖出去,而在同一次的生意却得到了比以往更多利润的同时,亚历山大的人按照双方的协议,利用他们可以在热那亚港口里免费使用的那些仓库,开始收购来自北方的羊毛。
因为按照协议,只要那些商人的商船上的货物不进入热那亚的市场就不能收取高额费用,所以那些商人就利用这个漏洞在港口里租赁下大批空房子,他们把从市场上购买来的羊毛囤积在这些空房子里,然后干脆就让一些随船招揽来的工人在那些房子里腌蒸,晾晒和挑染。
再接下来,这些的羊毛被重新投入到了市场里。
而恰恰是因为这些羊毛是在属于商定下的自贸区里加工而又没有离开港口,所以按照协议热那亚人就不能收取高额的关税。
“我早就该想到他会这么干的,他让我觉得自己有些蠢。”
巴伦娣有些愤怒的说,她觉得自己似乎被戏弄了,可在心底里她却不能不承认亚历山大的这个办法不但很好甚至让她觉得好像看到了个以前从没看到过的全新贸易方式。
只是想想那些据说是科森察来的商人们越来越不知足,甚至连租赁房子都有点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根据商会的人传来的消息,那些商人居然提出要自己盖房子,巴伦娣就又有些气恼起来。
“那对兄妹我是见过的最贪心的人,”巴伦娣对她父亲说“我甚至觉得那个箬莎比亚历山大还要贪心,父亲您知道吗,我听说她带来了一大批商人,那些人一到罗马就到处钻营,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亚历山大是被她蛊惑了。”
“她是你的小姑子,”老罗维雷有点无奈的晃晃脑袋“我的女儿你应该知道,与弗洛林相比对我们罗维雷家来说教皇的宝座才是真正的财富,所以如果你能看到你的未婚夫给咱们的家族带来的好处,就不会对他在咱们身上赚的这点小钱不满了。”
“可是……”
巴伦娣还想分辩,她想对父亲说这不是“一点小钱”,而是一种如今还没有人尝试过的奇怪而新颖的经营方式,而且如此下去,等到有一天人们真正注意到的时候,也许他们会发现面对的已经是个他们从没见过的庞然大物了。
只是老罗维雷显然不想再继续谈这些东西,他轻轻摆手示意女儿不要再说关于那对兄妹的事,然后他压低声音问到:“告诉巴伦娣,如果我现在有一大笔开销,你能不能立刻帮我弄到这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