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六世坐在他那把特制的椅子里,一双灰蒙蒙的眼睛紧盯着对面不远处的大理石地球仪。
当世界是个圆球这种说法多年前开始被人们认可时,教会很聪明的利用了这种在当时听上去还很古怪的学说,于是有了世界上的一切都在围绕着地球旋转的的地心说。
对于地球和太阳究竟谁围绕着谁旋转,亚历山大六世和他的那些前任一样其实并不真的关心,他们只关心这个世界是不是围绕着他们在转。
当葡萄牙与西班牙因为开拓新世界的殖民地发生争执的时候,亚历山大六世很巧妙的利用了这个突然发生的事件,让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个海洋国家成为了围绕着他旋转的卫星。
在那个时候,作为仲裁国际事务的决定人,亚历山大六世利用娴熟的外交手腕让自己也让梵蒂冈瞬间变成了整个基督世界的绝对中心。
可是今天,亚历山大六世却遭到了他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侮辱!
当贡萨洛用傲慢的语气对他说,他应该为自己陷入如今窘迫的境地反省,更要用感恩的心的感谢他的恩人时,那一刻亚历山大六世的头在发涨,血管不住的爆起,心脏因为羞辱而紧抽在一起的痛苦感觉甚至让他的脸上感到麻木和僵硬。
他强迫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否则就有可能会晕倒甚至就此再也站不起来,可即便他用旁人难以想象的克制让自己终于忍耐过了那令他终身难忘的煎熬时刻,可看着身边无数双亲眼见证了他被彻底侮辱过程的眼睛,亚历山大六世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下去,他用最大的忍耐听完了贡萨洛自吹自擂般对这场战争的叙述,又草草的看了看作为炫耀从他的宝座前经过的那些俘虏,看着他们满是屈辱的目光,亚历山大六世觉得自己能完全感受到他们受到的屈辱。
最终他借口身体不适离开的时候,还听到了贡萨洛用夸张,却怎么听怎么透着讽刺的腔调祝愿他身体早日康复,这让亚历山大六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战场上可耻的逃兵,面对强大的敌人,他除了落荒而逃没有任何办法。
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仲裁两个强国的教皇如今在哪里?不过是个躲在自己房间里对着地球仪生闷气的可怜老头,面对羞辱他甚至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的懦夫。
亚历山大六世有些生自己的气,他知道面对那个贡萨洛他的确怯懦了,这不只是因为那个人近乎让人窒息的强大和嚣张,还有另外的原因也是让他不得不顾忌这个来自伊比利亚半岛的莽撞武夫。
诺梅洛走进房间的时机刚刚好,看着虽然脸色依旧难看,可至少已经恢复了些血色的教皇,秘书斟了杯酒送到亚历山大六世面前。
“您应该为自己更要为所有您的追随者保重,”秘书很小心的说,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刺激到教皇那敏感的神经“还有您的子女,他们都很担心您,卢克雷齐娅已经几次提出要来见您,甚至说如果再见不到您就直接到大教堂来,乔瓦尼和凯撒也很担心,他们希望您能和他们共进晚餐。”
“我的孩子们啊,”听到秘书的话,亚历山大六世好像从冥想中醒过来似的,他有点艰难的抬起头看看诺梅洛,然后在秘书的搀扶下从椅子里站起来“我知道他们肯定在担心我,除了他们还有谁真的关心我这个被人当众羞辱的教皇呢,也许很多人这时候应该正为看到这个奇观举杯庆祝呢。”
看到诺梅洛要说话,亚历山大六世微微摆摆手:“我知道你要安慰我,可我有自知之明,恨我的人要比爱我的人多得多,不过如果不是这样我也成为不了教皇。”
秘书默默搀着教皇在房间里走着,当走到窗边时,看着外面热闹喧嚣的广场上的人群,亚历山大六世指了指外面。
“看看那些人,他们奢靡荒淫的生活一点不比我好多少,可他们却能那么理直气壮的把妓女甚至是带进自己的房间,诺梅洛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随便掀起一个女人的裙子,你就有机会发现在她的两腿之间肯定藏着一个男人,也许有时候还是两个男人。所以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嘲笑我,相反他们现在还能在广场上陪着那个刚刚羞辱了他们所有人的阿拉贡人狂欢,这才是他们自己最大的耻辱。”
听到教皇这不知道是自辩还是讽刺的话,诺梅洛只是微微摇头,做为一个好听众他知道这时候不需要他发表什么言论,只主要安静的听着就可以了。
果然,亚历山大六世很快就继续说下去:“那个科尔多瓦会这么羞辱我,是因为认为我应该对他俯首帖耳,或者说是对他的女王俯首帖耳,可他忘了这是梵蒂冈。”
说到这,亚历山大六世淤积在胸口的气愤似乎才略微发泄,他转过身慢慢走回到自己椅子前坐下,经过这么一番宣泄他脸上的气色比之前显得略微好了些。
教皇的眼睛再次盯着地球仪,不过这次他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当他用手指轻轻擦抹略显鹰钩般的鼻尖时,诺梅洛已经打起精神,他知道那位外交手腕高超的教皇又回来了,现在只等着他想办法的摆脱眼前的困境。
“贡萨洛是个很嚣张的人,”亚历山大六世缓缓的说“他能够拥有现在的权势,完全是因为卡斯蒂利亚女王的眷顾,我们都知道女王喜欢这个人,只是我不知道斐迪南究竟是怎么想的。”
“陛下,阿拉贡国王同样对贡萨洛信任有加,否则以他在那不勒斯的举动,公然羞辱了同为阿拉贡家族的那不勒斯国王之后,对他的惩罚也只是申斥,这足以说明贡萨洛在两位国王面前宠眷之盛了。”
诺梅洛小心的提醒着,作为秘书他的职责就是如实的说出自己所掌握的各种消息,而不是为了讨好雇主就只挑好听的说,在这一点上诺梅洛自认还是很尽职的。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亚历山大六世愤怒的一拍椅子扶手,然后用力握着拳头在两个人之间挥了挥“你知道吗诺梅洛,我觉得斐迪南的野心一点不比查理少,甚至也许更大。”
秘书无言的点点头,他知道教皇的担忧并非胡思乱想,只要想想贡萨洛这2年来在意大利做的那些事,如果说背后没有斐迪南的支持,他也是不信的。
“难道就没有人能阻止他吗,或者说我们在赶走一个野心家之后就要立刻面临另一个野心家?”亚历山大六世不甘的低沉自语“谁能告诉我们应该怎么样才能把这个讨厌的客人赶走。”
诺梅洛教皇说的讨厌客人听上去是贡萨洛,可实际上却是已经开始被他视为大敌的阿拉贡国王费迪南。
“也许我们应该找些足够有力的朋友,至少要让那些人知道我们拥有一个相同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