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子义略做欠身,算是回应,等兰千阵迈开步伐后他也随之跟上。
中秋之后天气越来越凉,虽然兰子义他们的扎营处距离江边还有好一段距离,但江面上的水气还是能轻易的汇聚成风,吹拂而来。秋风萧瑟,林木偃然,也不知是不是灯光的作用,反正兰子义视线中的绿叶好些都显出枯黄的迹象。
发现自己脑海中出现枯叶的意象后兰子义立刻将自己的视线抽离,他兰家当下正是如日中天,此时想起落叶这样的败像甚是不吉。兰千阵感觉到了自己儿子的异样,许久未说话的他回头问道:
“子义何故突然心动?有什么事情扰到你?”
兰子义指着周围星罗散布的灯光找借口道:
“我只是担心哥哥他们散的太开有危险?”
兰千阵笑道:
“担心谁有危险?是你还是你的几位哥哥?别装了,你很清楚,无论是谁的安危你都不用担心。”
说着兰千阵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刀把。兰子义见瞒不过自己父亲,只得把自己刚才的担心说了出来,兰千阵听过后深吸一口气,然后道:
“不过随心附会,吾儿不用挂念。”
兰子义道:
“昔日刘禹锡作诗曰:‘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以为不详,改做‘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又觉可恶,果然来年年初刘公殒命(典出《本事诗》)。所谓见微
知著,枯萎之象与今日饮宴之欢不协,此非佳兆。“
兰千阵闻言苦笑道:
“佳兆又如何,凶兆又怎样?子义,你入京之前我就跟你说,我家位势已极又求退不能,不用占都知未来凶险,可你我父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说着兰千阵拉住兰子义朝向江面,萧萧凛风卷得江上水波涟涟,窸窣浪花声击得天上星辰都散做飞霰。兰千阵指着大江道:
“子义你看,这满江秋风看似吹得天地清明,实则脚下已生寒意,天风成姤,绿叶将枯,这谁也阻拦不了。”
兰子义这还是头一次见自己反而父亲如此动情,兰千阵这时是彻底敞开心扉流露真情,自他心中奔涌而出的情绪比之滔滔江水亦不逊色。可能是太过激烈的感情翻起了太多回忆,兰千阵在向自己儿子倾诉过后陷入了沉思,他看着江水,葳蕤的灯火只能照亮他些许容颜,而这被灯光染的斑斓的脸上显出的则是无尽的疲惫,兰子义瞥了一眼后便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因为灯火下的父亲看上去竟像是个花甲老人,可明明他今年连四十岁都不到。
兰千阵拎着灯按着刀把,昂首挺胸迎向秋风,可江东的风太柔弱,全然没有塞北的那种激烈,兰千阵既不能由风吹散愁思,便只能与自己儿子静静的站着共同体会孤独。又过许久后兰千阵终于开口,他道:
“我猜你已经知道我要找你说什么了吧?”
兰子义道:
“爹你还想让我和你一起回落雁关去?”
兰千阵转过身来郑重的对着自己儿子点头,他道:
“是的,我要你跟我一起回去。现在京城你也看到了,这都是什么样子?朝中文武连着内廷公公各自结党,互相倾轧,权出多门,政令不一,这样乌烟瘴气的朝廷怎么待下去?怎么能待下去?”
兰子义道:
“原来父亲你是因此才走的。”
兰千阵转身再次面向江面,他道:
“不仅是我因此才走,你也要因此走。”
兰子义问道:
“爹你很清楚,我走不了的,我是质子,你在镇一天我就得在京城当人质一天,朝廷不会放我跟你一起回去的。”
兰千阵闻言冷哼道:
“我在阵这么多年就今年派了你来当人质,之前没派的时候也没见朝廷把我怎么着。”
兰子义道: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是多事之秋。”
兰千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