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孝直扬起嘴角展露笑容,此时他的面容恰如腊月十五的凉月,虽然明亮却是寒的人发冷,他拱手向兰千阵道:
“代公北镇自给自足,平时不需军饷,战时只需封赏,可朝廷每年的开支八成都填到军费当中去,为何?只为了养活全国的禁军。论数量,禁军人数比四镇鼎盛时的总和还多,可论战功禁军从来只做督战,前线实在吃紧他们才偶尔支援,这些兵说白了就是冗兵。朝廷现在是真缺钱,若想节流最见效的方法莫过于裁撤冗军,既然今日朝堂上章鸣岳敢把裁军节流给提出来,那代公和卫侯正好可以顺水推舟,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代公削藩,全由代公说了算,可禁军裁军,却要实打实的往掉削人,等到最后代公实力犹存,禁军瘦掉一圈,代公手上的权柄便捏的更重,位置自然更稳。”
仇文若摇头叹道:
“届时代公是不是坐得更稳不好说,形式更加险峻才是真。”
仇孝直瞥了自己儿子一眼说道:
“代公只要心怀忠贞,自然有惊无险,就算朝廷就是想动代公,到时候禁军削掉大半谁敢乱动?”
仇文若叹道:
“父亲,若有一人持刀夜行,见人则曰:我不伤人,人信乎?纵有人信,其人敢不防乎?代公功名已极,手下又拥强兵,这些强兵对代公忠心还远胜对朝廷忠心,这在朝廷看来可是扎在心头的刀啊,朝廷会不对代公起想法吗?”
仇孝直不悦的说道:
“所以我才建议裁禁军,这是为代公谋后路。”
呼延浩自从听了仇孝直的建议冷汗就不停的往外冒,屋里这么闷热他居然发起抖来,他对仇孝直说道:
“孝直先生,朝廷设立禁军就是为了防备藩镇,现在让我藩镇提议裁禁军,这岂不是找死?”
仇孝直既没呼延浩高,也没呼延浩强壮,那怕呼延浩坐着看上去都比仇孝直大一圈,可当呼延浩说出这话以后,他的身体却在无形中缩小到了角落里去,比起仇孝直来呼延浩在轩中几乎占不到地方。
仇孝直低头不屑的瞥了呼延浩一眼,他开口嘲笑道:
“呼延将军应当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你在万军丛中搏命时连死也不怕,庙堂上议论起朝政来却怕了。”
兰千阵为呼延浩开脱道:
“庙堂上的一句话,争论起来抵得上百万条人命,担子太重,怎能让人不怕?”
仇孝直对兰千阵拱手道:
“所以四镇一直受制于朝廷,两百年来从未抬起过头来。可其他藩镇被削,主将还能入朝当三公,代公以异姓袭公爵,若真遭削藩可还能有好下场?大势一起,代公岂得独善其身?不如早先布局,争得后手。”
兰子义入京之前便听过自家父亲在密室里的谋划,他知道仇孝直这话说进了自己父亲的心坎里去。果然兰千阵听了仇孝直的话抖了抖眉头,他脸上肌肉间的沟壑因之变得更深了。兰千阵想了想后问兰子义道:
“子义,你怎么看。”
兰子义起身拱手道:
“父亲,孝直先生计策险而不凶,应下朝廷削藩的意思虽然能暂解我家一时之急,却难保我家长存,朝廷众臣不是傻子,等到从今年灾荒中缓过气来朝廷便会动真格的来削咱,与其到时候坐以待毙,不如现在出手,减轻些将来的压力,禁军削去一分,咱和朝廷讲价的筹码便会增加一分,爹可别忘了,德王看我可是堪比仇疵。”
兰子义这么一说兰千阵的心意便定了下来,坐在兰子义一旁的仇文若闻言则垂头长叹一声,因为叹息太长,仇文若牵扯到了肋骨的伤口,疼得又咳嗽了起来。
兰子义赶紧转身为仇文若递茶,而兰千阵则开口叹道:
“既然子义你都同意,那这事就该办。只是这件事到底还是不方便我们父子亲自去做,唉,要是罗应民还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