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府就在西市署的第三进院落,第一进院落里此刻已是披红挂彩。
其实娶妾非常简单,根本不用这么铺张,只消开一个角门儿,把新人接进来,到了后宅里头,向正室夫人、诸位姐姐敬杯茶,就可以回房间洗白白,等着大老爷临幸了。
不过,曹韦陀借机会收礼敛财,那场面怎么也得装上一装,不然这收礼的目的未免显得太过直白了。
因此一来,第五先生和夫人从对面的归来客栈楼上望过来,倒是暗自欢喜。觉得自己女儿虽然是给人作妾,但男方足够重视,如此一来,女儿过了门定然吃不了亏,自己夫妻俩也能跟着女儿沾些好处。
曹韦陀已经听大账房说过路遇第五凌若,又把她截了回去的事情。曹韦陀心中顿感不悦,此时他才知道,与第五凌若兄妹相称的那个男子,并非她的嫡亲兄长。
不过,一想到那男人一身的伤势,曹韦陀又宽下心来,谁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有闲情雅致折花摘蕊,那他就认了。
况且,曹市长旁的能耐不大,可相女人的本事却很在行,他观那也第五凌若发丝青涩,不比经历过云雨、血脉通畅的女子柔顺光泽。又看她眉根不乱,柔贴眉骨,黑瞳清澈如水,下颚近颈处泛着淡淡红晕,扶着“她哥哥”离开时,腰臀抖动相拧,缺少款款韵致,当是处子无疑。
如此一想,便也没有发作。第五凌若心中有谁,他才不在意,他要的仅是一具美丽的皮囊罢了。
这厢里,曹韦陀依旧按部就班地安排着午后的宴会。
其实要说曹韦陀满脑子只有女人,那也冤枉了他。
外人只道他此番纳妾,除了好色,就是敛财。其实曹韦陀也还有其他的打算。
他登上西市王的宝座不过刚刚一年光景,远谈不上地位稳固。如果他继位后奋发图强,将西市打理的蒸蒸日上,这地位自然也就稳下来了,偏生天公不作美,连连出事。
尤其是近来,他把大靠山封德彝得罪了一个彻底,西市的生意大受影响,那四梁八柱十六桁,跟着他混,跟着他搞垮了上一任西市王,是因为上一任西市王挥霍无度,自己吃肉,小弟们连汤都喝不饱。
结果曹韦陀上任以后,西市诸人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以前好歹西市王本人还能吃香的喝辣的,极尽风光,现在可倒好,曹韦陀自己的日子也是寅吃卯粮,过得甚不遂意。
坊间早有传言,曹韦陀连自己后宅里头十二金钗的月例用度都大幅削减了,由此可见窘迫。曹韦陀是想用纳妾这件事,好好操办一下,排除外间一些传言的影响,稳固他在部下们面前的威望和地位。
对门儿归来客栈,李鱼停了大车,迈步走了进去。
此时战乱已平,原本跑进客栈避祸的客人大多离去,而长安刚刚平静,各地还未得到准确消息,尚没有新的客人赶来长安,所以客栈里清静的很。
李鱼这一进来,便有六七个伙计都盯上了他。
没办法,平时伙计们忙得脚打后脑勺,就这几天清静,掌柜的也不好这就辞人,大家闲极无聊,偶然进来个客人,自然瞩目。
只是一瞧李鱼,他从东宫出来时,为了掩饰身份,就换了身下人装束,又是挨了一夜的秋雨,湿漉漉的袍子皱皱巴巴的,一看就不是有钱人,甭想从他身上讨到赏儿,几个伙计便又扭过头去。
只有两个本就是平素负责大堂的伙计迎上来,不耐烦地询问一番。两个伙计听他寻第五家的人,还道是第五家的什么穷亲戚打秋风来了,很嫌弃地去把第五先生和夫人请了出来。
二人一听眼前此人就是杨冰,再一瞧他如此装扮,登时更加认定什么被太子重用,皆是自己那女儿替他夸耀,马上就喝令他离去。李鱼见不到第五凌若如何肯走,两下里理论起来,店中伙计一拥而入,将李鱼打将出去。
李鱼离开归来客栈,避进一条巷弄,躲开了那些伙计的目光,暗暗觉得不妙。他在店中那般大吵大闹,目的就是为了引第五凌若出来,以便了解到她目前的处境,尤其是确认她的心意。
如果第五凌若自己想进曹家的门儿,那他也就多余做这个恶人了。可自始至终,第五凌若就没出现。第五凌若不是这种人,况且对自己也没有承诺与义务,为何不敢相见?只能是不能相见!
凌若,应该是被她的父母双亲给软禁起来了。
李鱼蹲在墙根下,暗暗咬紧了牙关:既然如此,那他就不能弃凌若于不顾了。不管那归来客栈防范的如何严密,他一定得想办法混进去,趁着凌若还没过门儿,把她接出来。
“吱儿呀~~”
旁边一扇黑漆斑驳的后角门儿打开了,李鱼扭头看了一眼。
门里先探出一根竹竿,接着迈出一只脚。
“嗒嗒嗒……”
竹竿轻轻点地,一个穿圆领长袍,双目翻白的老年盲人从里边走了出来,肩上搭个褡裢,另一只手扶着一根幡子,幡子上的布风吹雨淋的,已经快失去了本来颜色,上边四个大字也有些模糊不清了:“布衣神相”。
“咳!这儿有人!”
李鱼眼看着那竹竿向着自己啪啪地点了过来,便轻咳一声。
那盲人吓了一跳,道:“哎哟,这儿怎么还有人呐,可别在这儿方便呐。”
李鱼道:“没方便,这儿想事儿呢。”
李鱼说着,站起身来,给那老头儿让路。
谁料老头儿反而不走了,微笑着,呲出一口黄板牙:“有心事?遇上什么两难的事儿了吧?要不,跟老朽说说?老朽占卜算卦,一卦只要五文钱,为你排忧解难,指点迷津啊!”
老头儿将幡儿搂在怀里,微笑地抚着胡须,一副世外高人模样,只是形容打扮太过寒酸,徒具其形,不具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