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徐徐,吹拂着浅灰色的窗帘,米白色的蕾丝内衬跟着舞动起来,稀疏的金色阳光如同精灵般地跳跃舞动着;悠扬清冷的弦乐丝丝入扣地契合在轻柔凛冽的琴音之中,淡淡的哀伤和寂寞就这样流淌出来。
亚瑟现在依旧记得那天——蓝礼离开家门、前往纽约的那天。
乔治和伊丽莎白都在家,即使蓝礼已经提前告知了自己离开的决定,但他们依旧无动于衷、不为所动,完全没有改变自己日常生活流程的打算,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前往餐厅,阅读着报纸、享用着早餐。
艾尔芙、亚瑟和伊迪丝也被要求必须出席——虽然平时已经没有了这样的规矩,但那一天乔治和伊丽莎白却发出了硬性规定,他们必须按时出现在早餐餐桌上,并且不能提起蓝礼,就好像霍尔家的小儿子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般。
亚瑟坐在了正对着窗户的位置,透过窗户,他可以看到窗外庭院里的景象,平静祥和、一丝不苟的生活节奏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但伦敦的天气却难得明朗了起来,柔和的阳光轻盈地洒落在了树梢之上,落下若隐若现的斑驳。
“吱。”
耳边传来了椅子移动的声响,这在餐桌上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因为移动座椅也必须小心地抬起椅面,避免地面摩擦发出的动静,这可能会打扰到其他人进餐,然后所有视线就纷纷朝着声音来源投射了过去。
“伊迪丝!”伊丽莎白那肃穆严厉的声音传了过来。
起立到一半的伊迪丝微微僵硬了片刻,她紧接着说道,“我用餐完毕了。”
“那么就坐下来拆阅信件。菲利普,信件。”伊丽莎白扬声说道。
伊迪丝低头看了看餐盘里零零散散剩下的食物,五味杂陈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述,她试图反抗乔治和伊丽莎白,却终究还是缺少了一点勇气;她试图偷溜出去护送蓝礼一程,却终究还是缺少了一点冲动。
“……信件稍等一下,我现在有些烦躁。”伊迪丝小心翼翼地反抗着。
“那么就闭上眼睛深呼吸。”伊丽莎白平静地说道,此时,菲利普已经把信件送了过来,摆放在了餐桌上。
伊迪丝紧紧地闭着眼睛,抓住餐巾的右手忍不住就握成了拳头,收拢,再收拢,几乎在爆发边缘却终究还是控制了下来,她没有重新坐下,而是转身大步大步离开了餐厅,朝着隔壁的茶室方向走了过去。
“伊迪丝!”伊丽莎白稍稍扬起了声音,发出了警告,但注意到伊迪丝没有离开茶室,身影依旧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没有前往护送蓝礼,她也就没有再继续阻止伊迪丝了。
亚瑟收回了视线,视线余光再次心不在焉地朝着窗外飘了出去,然后,他就看到了蓝礼。
二十岁的蓝礼拥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和优雅,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独特的气质,站在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轻松脱颖而出,不是锋芒毕露却无法小觑,强大的存在感轻而易举就可以捕捉到旁人的视线。
那是一个初春的上午,蓝礼穿着烟灰色竖条纹衬衫和墨绿色羊毛外套,提着一个深褐色的皮革行李箱,一步一步离开了霍尔家,那挺拔修长的背影没有特别的情绪,似乎这就是出门春游的一次短途旅行,明天就会再次归来,离开的脚步没有特别坚定也没有特别犹豫,云淡风轻的动作令人赏心悦目。
相较而言,反而是他们一个个都正襟危坐,那完美礼仪的皮囊底下,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他们都在乎着,因为太过在乎也太过紧张反而是刻意营造出了一种“不在乎”的假象,而蓝礼才是那个不在乎的。
蓝礼的脚步在庭院里停了下来,稍稍等候了片刻,但……没有司机,也没有帮手,就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
蓝礼也没有慌张,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呼叫了一辆出租车。等待出租车的时间有些漫长,但蓝礼却始终不曾慌乱,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候着;反而是餐厅里的气氛越来越紧绷、越来越僵硬,那漫长的等候,对他们来说才是一种煎熬。
然后,菲利普-登巴出现了。
菲利普静静地陪伴在蓝礼身边,让蓝礼的身影终于不再孤单,两个人没有交谈,只是那样并肩而立着,等待着出租车的抵达。
此时,茶室里再次传出了动静,伊迪丝正在鼓捣着她的小提琴,那刺耳的弦音似乎正在表达着她的抗议,但餐厅里依旧一片沉默,死一般的寂静,察觉不到生气,就好像根本没有人存在。然后旋律就从茶室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