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草履虫?见鬼!”克里斯托弗对于蓝礼的指责也是愤怒不已,慌乱之下口不择言,粗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你是第一个指责我的电影是草履虫的家伙!该死!你确定你观看的是我的电影?我的剧本?”
面对眼前气急败坏的克里斯托弗,蓝礼依旧是那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在争吵的时候,如此姿态如此表情真的是让对方容易越发愤怒起来——自己都已经跳脚了,对方还是那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真是太讨厌了!
“如果我没有观看过你的电影,也没有阅读过你的剧本,现在居然就能够把你的所有核心思想理解清楚,那么,这不是草履虫,又是什么?”如果大学时期有一门“气死人不偿命”的课程,蓝礼的绩点应该非常出色。
此时,蓝礼依旧从容不迫地安坐在椅子上,右腿放在了左膝之上,整齐的衣服、醇香的咖啡以及微笑的神情,甚至就连额头之上都看不到一丝汗水。
但克里斯托弗却显得狼狈不堪、情绪激动,大背头的发型已经凌乱地低垂了下来,大汗淋漓地把网球衫都湿透了,腋下和后背弥漫着大片大片的深色。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克里斯托弗也有些词穷,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擅长辩论的个性,从“追随”这部处女作就可以看得出来了,更何况,现在整个好莱坞敢于对克里斯托弗如此拍板对吼的演员也没有几个。
但克里斯托弗依旧没有放弃,“我不是说放弃哲学思辨,而是认为没有必要深化!那只是太过累赘而已!”
“太过累赘,还是做不到?”蓝礼的一句反驳就如同箭矢一般狠狠地击中了克里斯托弗,“斯坦利-库布里克在’2001太空漫游’里并没有塞入大量台词,相反,他还故意精简了台词,而是通过画面的剪辑与衔接,将哲学思辨传递出来,不会太过累赘,也不需要太过累赘,因为这些画面的构建过程就是哲学思辨的过程!”
“怎么构建(how)?”克里斯托弗直挺挺地就回了一句过来,极度激动和冲动的情况下,头脑的思考能力也会受到影响。
“我不知道。”蓝礼的回答也干脆利落,“我不是导演,我怎么知道?”
“但你也不是编剧,为什么刚才讨论又那么热烈呢?”克里斯托弗也展现出了自己不依不挠、穷追不舍的一面。
蓝礼耸耸肩,“为什么不能通过回忆闪回的形式呢?比如说,库珀脑海里反反复复地重复出现墨菲在前面奔跑的模样,又或者是墨菲穿着红色雨鞋踩水的画面,再不然就是墨菲认认真真握着铅笔画画的画面,我的意思是,就是一个小小的细节,却成为了最重要的牵挂。”
“而对于墨菲来说,她可以采取另外一种方式。遇到一本书,又或者是看到一位中年男人的某个举动,再不然就是工作之中遇到的某个似曾相识的场景,还可以是库珀在五维空间里制造出来的小动静真正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就不由再次想起父亲。诸如此类等等。”
“墨菲和库珀不同,库珀被困在了太空,他只能靠记忆闪回,但墨菲依旧在地球上,她的生活依旧可以充满了暗示和联想,甚至于,库珀在五维空间里的所作所为也能够引起蝴蝶效应。”
“通过这两种不同的蒙太奇衔接方式,将亲情的维系和羁绊呈现出来。更为重要的是,强调时间的错位——库珀的记忆始终是墨菲儿时的场景,而墨菲却已经长大,在墨菲眼中,她看到的则是父亲从太空之中传回的影像。”
“我的意思是,在不影响剧情节奏的前提下,在不影响电影商业属性的前提下,将时间力量放大到极致之后,却通过两名演员的表演来加深情感的维系,至于如何构图,如何思辨,那些画面又透露出了什么样的精神折射,这就是导演的工作。”
蓝礼的语速并不快,始终保持着一种特殊的节奏韵律,条理清晰、层次分明。
这一次,克里斯托弗没有插话,而是认真地侧耳倾听,细细地琢磨着可行性,再更进一步细细地琢磨着画面构图。
客观来说,画面构图不是克里斯托弗的强项,强大的想象力以及空间解构和时间线性才是。在这一方面,加拿大导演丹尼斯-维伦纽瓦具有跻身伟大的潜质。
2010年的“焦土之城”,丹尼斯的镜头气质就已经透露出来了,今年他与杰克-吉伦哈尔先后合作了“宿敌”和“囚徒”两部作品,更上一层楼;在这之后,“边境杀手”、“降临”和“银翼杀手2049”三部作品更是一步一个台阶,朝着大师的道路上,快速前进。
不过,丹尼斯的缺点也非常明显:节奏控制。为了画面的诗意和内核的阐述,他往往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叙事节奏,这一点贯穿了他的所有作品,这也成为了他在商业方面取得更多成就的桎梏。而这也恰恰是克里斯托弗的优势。
正如人们所说,仅仅只是在商业层面或者艺术层面探索极限的所在,这就已经非常困难了,不是每一位导演都能够寻找到那一把创作的钥匙;更不要说在商业与艺术之间寻找平衡了,这是一个永恒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