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他和驻扎在襄阳的乐进彼此攻伐不休。大体上,关羽虽占上风,却拿不下襄阳;乐进再怎么局势不利,仗着荆北坚壁清野,襄阳城高池深,守得宛如铁桶一般。
双方初时还能绞尽脑汁玩出点新花样,意图出奇制胜。一年又一年下来,渐渐也都疲了。毕竟陆路无非东中西三线,水陆无非汉水和沮水、漳水,这条荆襄道两人你来我往,都走熟了,闭着眼睛也能来回。
双方对彼此兵力也都知根知底,关羽麾下何人多智,何人沉稳,何人勇猛,乐进早就如数家珍;乐进麾下有什么出色的部将,关羽同样一清二楚。
这样一来,除非哪一方得到大量额外资源投入,否则荆北战事再打十年,怕也打不出个结果。
果然此番作战又是如此。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毫无新意,大军抵至宜城时,乐进从襄阳出兵阻截。主将尚未出阵,两军前部已厮杀数场,分头对峙。
在大军前进的官道一旁,扈从们设立了临时的营地,作为关羽的本阵所在。关羽拈着一枚棋子,注视着棋盘,随口问道:“各部死伤如何?”
军官道:“前日、昨日两战,我方战死二百九十四人,重伤三百三十一人,其中尤以马玉校尉所部的摧锋营死伤最为严重,占了半数。周仓将军所部损失最少,不到五十。”
“嗯。”关羽眼睛不离棋盘,微微点头。
昨日曹军出动的,是乐进麾下的铁甲精锐。与之鏖战,死伤合计六百出头,比关羽预想中的要少。他又问道:“水军到哪里了?”
“詹晏校尉带着三十艘大船已经到了,后继船队已过荆城。”
“元俭!”
廖化这两年仕途得意,已经从帐前吏做到了主簿。听得关羽吩咐,他迈前一步:“在。”
“拟令,使诸军今日不必再战,转向汉水靠拢扎营,让将士们休息一下。”
“是。”廖化立即铺开笔墨尺牍。
“另外,让詹晏派几艘大船,把重伤的将士们送回荆城。战死的,若能找回尸体,也一样带回去,按照旧例办个仪式,好好安葬。”关羽想了想,补充道:“还有,让他仔细点,不要再把死者和伤员放一艘船上!”
数年前关羽见到雷远为牺牲的部曲将士举行葬礼,又看了他对伤兵的处置,很是赞赏。
后来关羽便专门颁下军令,仿效雷远的做法,申明军中同袍当彼此照应,不能把重伤的、战死的将士随意丢弃,务必要对他们妥善照顾、妥善安置。这个举措的确有助于凝聚军心,许多士卒们对此都很感激,反倒是一些军官们对此不太上心,比如詹晏,仗着自家元从身份,行事粗心大意,已经不止一次要关羽特别提点了。
廖化连忙又在命令下补了几句,请关羽看过。
关羽瞥了一眼,微微颔首,继续埋首棋枰。
近年来关羽对下棋很有兴趣,但棋艺不精,唯独与长子关平棋逢对手。此刻身周军旗迎风招展,铁骑隆隆驰过,鼓角之声此起彼伏,将士气势汹汹。两人则你一子,我一子地下得不亦乐乎。
若高手旁观,大概会觉得这父子二人一步步的着法都甚粗劣。但左近走过的将士们无不投以倾慕的眼光,都觉得关将军那么胸有成竹,必定胜利可期,于是忍不住发出欢呼鼓噪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