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烟不知大家在说什么,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扬起小脸儿奶声奶气的询问高阳公主:“菽儿和祐儿几时回来呀?好久不见他们了。”
许是家中并无女孩子的缘故,高阳公主很是喜欢秀美聪慧的贺兰烟,抚了抚小姑娘的鬓角,柔声道:“待到下雪的时候,两个弟弟就会回来了,到时候烟儿要陪着他们一同玩耍吗?”
贺兰烟连连点头:“要的要的,我还准备了礼物给他们呢。”
“呦,果然还是姐姐好呀,居然还想着给弟弟们礼物呢,烟儿真乖。”
高阳公主颇有些意外,轻声笑着说道。
贺兰烟有些羞赧,垂着头,红着脸儿,小声道:“是两匹小马驹呢,一匹雪白雪白的,一匹乌黑乌黑的,很好看,就怕弟弟们不喜欢。”
贺兰家虽然也算是关陇大阀,但近些年日落西山荣耀不在,甚至族中生活都逐渐困顿,而贺兰越石病逝之后,武顺娘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幼子饱受族亲虐待,使得小丫头幼小的心灵充满自卑,唯恐自己的礼物会不被人所喜。
武顺娘解释道:“当年他们父亲留下两匹匹战马,一黑一白,很是神骏,今年刚巧各自产下一匹小马驹,烟儿便嚷嚷着要送给菽儿和祐儿,便是她兄长想要都不行。”
高阳公主爱怜的抚摸贺兰烟的头发,赞道:“真是个好姐姐。”
贺兰烟愈发娇羞。
武媚娘看看天色,道:“姐姐便留在府上用饭吧,待晚饭之后,再派车送你们回去。”
武顺娘忙道:“不用不用,这几日母亲被我接去家中,晚饭定要回去与母亲一起用的。”
用膳之时要面对房俊以及其所有妻妾,自己这个“外人”得是多尴尬?万万不能留下。
武媚娘似乎也知道自家姐姐的不自在,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某人,便带着武顺娘母子三个告退,回去自己住处说话,临行之时也免不了要准备一些礼物带回去送给母亲。
武家姊妹联袂离去,高阳公主的眼神便落在房俊脸上,略有疑惑:“怎地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劲?”
房俊一脸莫名其妙:“殿下该不会是这两日来喜了吧?过于敏感了。”
“呵。”
高阳公主冷笑一声,俏脸微红,盖因现在这厮每一次喊她“殿下”,基本都是在床帷之间,这种恶趣味令她又是羞恼又是刺激。
也不知与长乐在一起之时,这厮是否也是如此称呼……
太极宫,军机处。
寒风在窗外肆虐,掠过屋前干枯的树木枝桠发出呼啸,阴沉沉的天色让人倍感压抑。
不同于夏日里雨水横溢,自入冬以来却未曾下过一场雪,干冷的天气冻住了关中所有河道。
屋内燃着地龙,墙角兽型铜炉内檀香袅袅,温暖如春。
李勣跪坐在靠窗的地席上,喝了口茶将茶杯放下,叹息一声,道:“卫公恳请致仕的奏疏已经呈递给陛下,陛下数次挽留也难以挽回卫公的心意,此事怕是已成定局。”
言语神情之间,不尽唏嘘。
作为一个时代最为优秀的统帅,有着“军神”之称的李靖几乎可以算作军人的标杆,无论功绩、战力、军策皆乃天下第一等,尤其是其潜心编撰的兵书更有可能流芳千古,时至今日却要致仕告老、正式告别其军人生涯,也就意味着一个时代的落幕。
时代浪潮汹涌澎湃,处于其间或许随波逐流并无太多明悟,然则某一刻思想波动之下将自己抽身而出,俯瞰这条波澜壮阔的河流,却总能感受到一种超然物外、却又力不从心的感慨。
时代浩浩荡荡向前奔流,非人力无可阻挡。
一旁,李孝恭放下手中一份战报,执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笑着道:“黄河水浪打浪,一代新人胜旧人,今日卫公致仕,明日或许便是我了,时代是属于你们的。但是十年、二十年之后,你们也将逐渐退下来,又有新人上位。帝国昌盛绵延,时代奔波浩荡,一代又一代人传承不绝,懋功你又何须介怀?”
作为横压一个时代的“军神”,李靖的功勋无可指摘,唯有贞观初年那一段时间投闲置散使其未能参与诸多立国之战而略有遗憾,但是新皇登基之后却对其倍加信任,关陇兵变、晋王叛乱之中,李靖执掌大军、砥柱中流,再一次证明了其自身之价值。
这个时候退下去,完全可以说是功成名就、急流勇退,再无一分一毫之遗憾。
老年之时优游林泉、颐养天年,不知是多少军人永远也无法达成的终极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