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修摇头笑了笑说:“何为形而上?有形方有形而上,器而后有形,形而后有上。形而上者,隐也,形而下者,显也。形而上者,当其未形,而隐然有不可逾之天则,天以之化,而人以为心之作用,形之所自生隐然未见者也。及其形之既成,而形可见,形之所可用以效其当然之能者,如这自鸣钟之所以可以报时,便是钟摆之理显于其中,故谓之形而上,而不离乎形,道和器不相离,且道在器中也。因此,‘道器之相为一’则是不言而喻的。这便是‘因物而见理,因器而见道,尽道所以审’。”
朱熹的‘道器之论’可谓漏洞百出,张敬修这番话就是完全盯着朱熹的漏洞,将朱熹的‘道在器先不可乱’的论调彻底攻破。
你朱熹说,道为形而上,道在器先,可你要形而上,那首先总得要有形吧。那么如何才能有形呢?器而后有形,然后再形而上,可这样一来,不就变成器在道先了吗?
对此,张敬修继续解释道,其实所谓的道和器,只是隐和显的关系,并不是先后上下的关系,不管是内隐之道还是外显之器,虽有隐显之分,但都离不开‘形’,也就是具体事物。而具体事物是可以显示其中的道理规律的,规律和性质都隐藏在具体事物中,所以道是依附于器的,既然如此,那道器自然一体。不过只说事物还不行,还要掌握事物的一般规律和共同本质,这才可以加深、丰富对具体事物的认识和指导,故而‘尽道所以审’。
先秦有名家学派,算是中国古代的逻辑学,但流于诡辩,理论体系远不如西方从亚里士多德开始的逻辑学那么严密,而且名家学派到后来不受人重视,所以朱熹的很多理论在后世看来会漏洞百出,显得可笑之极。
张敬修这番逻辑比较严密的议论,几乎让在场众翰林无法反驳。但张敬修这‘道器一体’的理论,几乎完全推翻了朱圣人的理论,这对他们的冲击是无比巨大的。
此刻,这些从重重包围中杀出来的精英,在心中反复将思考着朱熹和张敬修的道器论,对二者进行对比,最后不得不承认张敬修的‘道器一体’完全击破了朱子的‘道在器先’。
既然朱子的‘道在器先’是站不住脚的,那么朱子的其他理论思想呢?
翰林们相顾骇然,不由看向正端着茶杯悠闲品茶的张敬修,眼中除了叹服,还有一丝恐惧……
王家屏轻声道:“君平这‘道器一体’论真可谓石破天惊,君平可否撰写一文来阐述此论,让我回去细细研读。”
于慎行道:“君平写好之后,也让我抄写一份拜读。”
黄凤翔脸上有些激动:“我也要一份,今日听了君平这番高论,实获益良多,今后我当对君平以师礼待之。”
其余诸人也都是要张敬修写文论之。
张敬修见此,朝众人道:“我于此论确有所思,也有写文论之的想法,既然恰逢其会,那我回去再构思一番,两日之后将文章予诸位阅览。”
又笑了笑道:“不过,鸣周兄可切勿以师礼待小弟,小弟可着实不敢受。”
众人闻言皆是大笑。
明月西斜已三更,张敬修诸人从冯保外宅告辞各回寓所,临别时张敬修等人皆对冯保表示谢意。
冯保今日在这些清贵华选面前露了一手,深感得了面子,连连道:“诸位大夫不必客气,若是得闲,尽可来我这宅中欢聚。这宅院我也不常住,大夫们若是能常来,那也得以物尽其用。”
张敬修等人听了,都是客气地笑了笑,拱手告辞而去。来太监的宅院聚会,偶尔为之都已经很给面子了,常来像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