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书房。
张居正感慨道:“元辅终究还是那个元辅,以国事为先,而且还一力担下了这开海之事。此番若是元辅不发话,重启市舶司之议绝不可能如此轻易通过。”
“元辅为何只同意重开泉州、广州市舶司,宁波却仍只开奉化?”张敬修问道。
张居正沉吟道:“开福建、广东之海,阻力要小得多。有福建、广东为试点,倒也正合适。”
张敬修了然,相比于浙直地区,福建、广东二地,无论是朝中势力,还是地方势力,都要容易对付的多。
张居正又道:“今日议论开海之事,反对者多为南方官员。我与浙江、福建二地巡抚通信不断,知二地私市仍是屡禁不绝,而且这些私贩如今都有船引为凭证,地方官府更加无力禁止,只能任由走私横行。可见这开海成败,不在朝堂,在于地方。”
张敬修道:“父亲说的是,故而今时之市舶司,也要与往日有所不同。以往之市舶司,乃是为朝贡互市而设,但朝贡互市已然被走私冲击的难以为继。因此,孩儿认为,重开市舶司后,当仿宋制。宋代海贸规模远胜我朝,其市舶司一应制度也很是成熟,值得我朝借鉴。”
宋代市舶司管理相当规范,其职能主要是管理船舶及进出口货物:对于本国出海船舶,发放‘公据’,和朝廷开放月港后发放的‘船引’类似;对于外国船舶,则同样发放入港许可证。
另外,对于出入口货物管理,宋代市舶司主要分为‘编栏’、‘阅实’、‘抽解’、‘博买’四种方式。所谓‘编栏’,就是派兵监守入港船舶,防止偷税漏税;‘阅实’便是上船验货;‘抽解’是指对出入口货物抽取关税;‘博买’则是为朝廷收购舶来品。
可以说,宋代除了同样禁止违禁品出口之外,其他方面要远比大明朝宽松得多,其与外番贸易,也不像大明朝这样简单的‘朝贡贸易’,让朝廷吃独食,而是允许海商出海交易,也允许外番进港与民间交易。因此,才有宋高宗那番说‘市舶之利最厚’的话。
张居正点头道:“为父正有此意,不仅如此,这朝贡互市也要大力推进。我大明地大物博,物产丰饶,海外诸国对我国所产仰慕至极。以我所思,朝廷只要在制定港口办‘牙行’,开展互市贸易。凡陛下‘勘合’之国,许带方物,在官设牙行中与商民贸易,这样还可以保证对每一笔交易都足额课税,这样也可增加朝廷收入。”
张敬修沉思片刻,赞道:“父亲这个法子极好,如此双管齐下,开海必能功成。”
张居正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只要仍是私贩横行,这开海就不能算成。”
张敬修笑问:“父亲觉得,这私贩可能完全禁止吗?”
张居正道:“自然不可能完全禁绝。不过,在大力放宽限制后,‘船引’也更容易获取,必然会有不少私贩转为公贩。”
从古至今,走私都不可能完全禁绝。就连二十一世纪,技术手段那么先进,也不能完全禁止走私,更何况大明朝现在的海上实力。但走私也是要冒风险的,海商们当然会权衡利弊。若是能花少量钱财,就能够光明正大地出海贸易,很多海商乐得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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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张敬修力主开海,除了关税之利外,主要还是想让大明与世界接轨,融入这大航海时代,同时引进西方的一些的技术,谁让他这一个文科生,做不到以一己之力推动大明朝的科技发展,他能做的只有引导……
“今日孩儿在翰林院中与同僚议论海禁及太祖祖训,对大开海禁持异议者,其籍也大多为沿海省份,不过也并非所有沿海省份出来的朝臣,都反对大开海禁,其中有不少也对走私、私通倭寇深恶痛绝。”张敬修又说起今日与翰林们的议论,还自己对太祖祖训的那套‘歪论’说与老爹听。
“你呀,还真是强词夺理。”张居正摇头失笑。
张敬修正色道:“孩儿不是强词夺理,而是在如今,若要行变革之事,难免会有违祖宗制度。就如这开海禁,若非是这些年来倭寇难平的教训,让部分朝臣认识到倭寇成因与来源。否则去年陛下下旨开月港也非是易事吧。故而,若是能解读好太祖祖训的‘真意’,也有助于父亲行事。否则一旦提出什么改革措施,就有人会举着那似是而非的祖训来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