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还滔滔不绝地将张敬修如何叫他读书认字,如何陪他一起游戏,并说故事给他听的情形……
隆庆含笑看着眉飞色舞的朱翊钧,也是开怀不已。他自是知晓朱翊钧进学时的一举一动,心中也对自己亲自为儿子选的蒙师感到满意。
瞟了眼御案上的‘滴答滴答’响着的自鸣钟,隆庆当即就令侯在暖阁中的内侍去将张敬修传来。
正在这时,阁外的内侍来报,司礼监掌印太监滕祥和御用监太监陈洪前来,隆庆放下朱翊钧,让两位大珰进阁觐见。
滕祥、陈洪入内后,先是向皇帝参拜,然后偷眼望向隆庆,见隆庆似乎心情极好。
此时,隆庆仍在研究着那自鸣钟,见两位太监仍跪在地上,笑道:“你这两个奴才,还跪在地上干什么。”
滕祥犹豫了一下,叩头道:“回皇爷,老奴今日见了外廷一奏疏,本不想呈给皇爷,但这疏中内容实在大逆不道,老奴不敢不呈。”说着还从袖中拿出一份奏章。
隆庆瞟了眼这跪着的老太监,笑容一收,声音听不出喜怒:“怎么,又有外臣进言来‘规劝’朕了?是何人所上,你念给朕听听。”
“这…”滕祥犹豫道:“老奴不敢念。”
啪!
隆庆一拍御案,喝道:“狗东西,朕让你念,便念。”
滕祥、陈洪被吓了一跳,心中却暗暗窃喜。
滕祥跪在地上,应了声‘是’,便将手中奏疏打开,念了起来:
“臣吏科给事中石星言:天下之治,不日进则日退;人君之心,不日强则日偷。臣窃见陛下入春以来,天颜渐癯,视朝渐稀,章奏频搁,淫游屡肆。用是不避斧钺,条上六事:
一曰养圣躬,……,臣见陛下清心寡欲渐不如初,试以鳌山一事推之。夫为鳌山之乐,则必纵长夜之饮,纵长夜之饮则必耽声色之欲,……,陛下傥不亟戒,万一起居失调、圣躬亏损,悔将奚及!今鳌山之事,既不可追,酒色之害,实当深警。”
听到这里,隆庆虽是变了脸色,但也无其他反映,反正他也习惯了言官规劝他‘戒女色’的言论。
“二曰讲圣学,……,今经筵一事,虽屡经言官请行,未见慨然俞允,窃恐岁月愈迈、德业无闻,不亦重可惜哉!……,伏愿陛下以务学为急,即将经筵及时举行,使圣学日就光明。”
登基一年多后,隆庆皇帝就已是时不时地停了经筵,日讲也经常停了,对此谏言,隆庆也不以为然。
“三曰勤视朝,……,然自正月以来,则似稍倦于勤者,……,若或有奸谀之徒,迎合圣意,以先帝二十余年不出宫闱,天下宴然,劝陛下效尤,则大不可。……,陛下当朝仪久废之余,万事丛脞之后,若不再加勤励,何以保厥有终?……”
“四曰速俞允,……,抑或左右内臣遏抑章奏,不使达于宸聪耶?臣尝因而数之,事有关于圣躬者,则留中不下;事有关于内臣者,则稽迟不允,甚或有以此得罪者,如此则虽有指鹿为马之欺、南诏丧师之祸,亦无由知矣。……”
“五曰广听纳,……,未几而少卿周怡,即以言触忌讳,怒而出之;外任给事中陆凤仪,以偶遗圣旨,怒而黜之为民。夫二臣之过,小也,陛下已不能容,若有批鳞引裾之臣,将何以处之乎?……”
“六曰察谗谮,……,方今公道昭明,谗说颇息,间有一二内臣,专作威福、肆为无忌,因言官攻发其奸,遂怒目切齿、欲行中伤。……,。偶一言之,尚未久从,渐渍既久,则不觉其入,而发之怒矣。怒则谴责加焉,台谏之臣由此杜口,彼始得以遂其无忌惮之为,而天下将至于不可收拾,此固非人臣之利,亦非国家之福也。”
“惟皇上深烛其情,于凡一切谮毁之言,悉置不行,则保全善类,而天下之至明,必归陛下矣。”
隆庆面色通红,越听越怒,待滕祥念完后,起身从滕祥手中拿过奏疏,将其撕毁,投掷于地,勃然道:“此人好胆,竟敢以此恶言讪君!该杀!”
滕祥、陈洪都跪在地上发抖,而在御座旁的朱翊钧似乎也有些被吓着了,他还是头一回见父皇发这么大的火。
“父皇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隆庆看了眼懂事的朱翊钧,朝跪在地上的滕祥、陈洪喝道:“狗东西,跪在这里做何,还不快去将逆臣石星擒来!”
“是,老奴这就去。”滕祥、陈洪都是叩头应道,起身便要出去。
“慢着。”隆庆又叫住了二人:“也不用去擒了,传朕的旨意,将此无礼之人在午门廷杖六十,滕祥,并黜之为民。滕祥,这廷杖也由你来监杖。”
滕祥、陈洪对视一眼,阴阴一笑,领命而去。
原来,石星这奏疏除了规劝隆庆皇帝外,矛头多指向滕祥、陈洪这几个内臣,而滕祥、陈洪一向与石星有隙,故而滕祥二人是特意来告刁状的,以激怒隆庆。果然,一贯宽仁的隆庆皇帝见了这奏疏也忍不住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