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浪费了吧。”同办公室的另一名副教授过来,捻起一本装订出来的复印件看,虽然是双面复印的,但白花花的纸就用一次,还是不太符合中国人的思维方式。
“电话打到唐教授的实验室?”许正平顾不上看这些资料了,先在办公桌的本子上找分机号。
贺全贵点头说是,就在旁边等。
电话一会儿就通了,许正平听见杨锐的声音就问:“你这些资料,给我几天时间看?”
“资料就是给您参考的,您觉得什么时候看好了,什么时候就开始,项目组的话,我五天内能组织好,这次的项目比上次的费事些,还要和东京大学联系,您多费神。”因为是内线的缘故,杨锐的声音颇为清晰。
许正平看着八个大箱子,沉默片刻,咬牙道:“我五天内看完它们。”
“好,那咱们就先计划着下周开始项目,您悠着点,咱们还有别的项目呢。”杨锐说着笑了一声。
许正平没笑,哼哼两声,道:“你要是能计划出下一个项目,我熬了油也能做出来。”
做完一个项目接下来做另一个项目,这种故事听起来挺顺溜挺正常的,身在局中的人才知道有多难。
用所有人都熟悉的例子,做项目就像是准备考试,而且是边学边考的模式。一个项目做完了,接下来就做另一个项目,就等于是开学第一天上课就开考,然后一个星期或者一个月考一门,一门考完了再考另一门。
不断透支的精力和体力是一回事,考试之前的学习和准备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像杨锐给许正平准备的新项目,开始之前,许正平作为项目的实际执行者,首先得了解国内外的相关研究。
八个大箱子,几百万字的资料,那是上百名研究者的智力成果,要是不看别人的研究,难道自己用一辈子重新研究一遍?
这些资料阅读起来,虽然不至于像课本一样生涩,但里面的新东西一样不少。
正常来说,为了筹备一个项目,提前一两个月阅读资料都算是少的。
许正平说是五天阅读完成,那是吐血大甩卖,也是太过于兴奋了。
而且,杨锐完成了主要工作,对他也是一个刺激。
杨锐身为项目负责人,之所以占着通讯作者的位置,还能拿走一个并列第一作者,就是因为他肩负着最大的责任,寻找研究方向。
用局外人的思维模式,找一个项目似乎是很容易的。的确,高大上的项目是很多的,登陆火星就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又有价值又有意义的项目,然而,这样的项目对于杨锐等人,却没有实际联系。
正常的科研,就是一点点的蹭出来的。
好像研究三角形,先要研究特殊的等腰直角三角形,然后再研究相对特殊的直角三角形,接着是另类特殊的正三角形,以及相对特殊的等腰三角形……谁要是上头就想证明莫利定理,这是个人选择,玩一辈子都可以,但是,如果连等腰直角三角形都没研究出来,莫利定理的美妙与证明困难也就无从说起了。
当然,知道研究三角形,知道要研究等边直角三角形还是幸福的,最最正常的科研,是连研究什么都不知道。
天底下是有很多值得和需要研究的东西,但是,登陆火星这种不算的话,剩下的就不多了。
很多研究者每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或者说,他们必须思考这个问题,而在没有项目的时候,好点子也许会像井喷一样蹦出来。
然而,臆想的“好”是不是真的好,还需要再验证。
如果是在21世纪,搜索文献资料库还是比较简单的,结果通常也是比较简单的,一般来说,99的好点子,要么被人做过了,要么发现不能做。
不能做的原因是千奇百怪的,比如说,有侧面论证说,这个点子是馊的;比如说,有侧面论证说,我他娘的做了个类似实验花了10万;比如说,有侧面论证说,这一套实验难的能传染痛经……
偶尔,也会有一些好点子被证明是真的好。
比如说pcr的创始人穆里斯同学,他设想的用聚合酶链反应,被许多同事认为,肯定做不出结果,否则前人肯定做出来了。
结果,确实做得出结果,而且前人真没做过。
于是,穆里斯拿到了所有人梦寐以求的诺贝尔奖。
倒霉的人也不是没有。虐了大学生千百遍的拉格朗日,在他十八岁的时候,也就是普通中国学生读大一的那一年,用牛顿二项式定理,解决了两函数乘积的高阶微商的问题,还用拉丁文写成论文,寄给了欧拉。
不久后,拉格朗日同学得到了回复:你所做的研究,已经在半个世纪前,被莱布尼兹完成了,让你写论文之前不查资料,白瞎了吧。
所以,拉格朗日在18岁的时候,与18岁的中国大学生有一桩事是相同的,他们都曾面朝天空,高声疾呼:去你娘的莱布尼茨!
许正平不想骂娘,所以他每次开启项目,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查阅大量的资料。
现在,这项工作竟然被杨锐完成了,给许正平节省下来的时间可不是一星半点。
虽然实验室老板就是做这项工作的,但杨锐是否能做好,许正平还是略有疑惑的。
“就从资料里找答案吧。”许正平俯视着八个大箱子,也是干劲十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