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蒲公英 · 四(2 / 2)

终于终于,他克服了节奏和平仄,生生把那个“过”字塞了进去。他觉得浑身无力,真他妈的是天人交战,在这短短的一秒钟内,内心世界里,路明非愣把心里那蠢蠢欲动的小灵魂打了回去,往前一步是漂亮姑娘,往后一步是继续光棍一条秋风里的凄惨日子。那蠢蠢欲动的小灵魂高喊着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重新被镇压到心底深处。

这种场合下,“我其实喜欢你”这句话很容易说,此情此景就是为这样一句话准备的,他已经喝下了两杯酒,心里蠢蠢欲动,说一句大胆的话理所当然,就算陈雯雯不接受也不会多尴尬。酒非好酒宴非好宴,她胆敢孤身到此就该有关云长单刀赴会的觉悟

“我其实喜欢过你”则很难,为什么要在其乐融融的时候重提那件已经结束的事呢想给一切画一个句号

“我知道啦,不用说的。”陈雯雯脸上的酡红褪去,她低下头,轻声说。

路明非剧烈地咳嗽起来,那次惊险的大换气真是要了他的命。

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自己赢了路鸣泽。他不喜欢路鸣泽说的权与力,陈雯雯是他的同学,路明非曾经很喜欢她,直到今天还愿意帮她出头,无论他怎么变,都不会像捡起一张纸巾那样俯身拾起陈雯雯。对于他路明非而言,陈雯雯就是陈雯雯,如果现在陈雯雯像以前一样,打发他去买瓶可乐,他也起身就飞奔着去。

有些什么东西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路明非跟谁发狠似地咬了咬牙。

“其实我以前也知道,但我装着不知道对不起,让你失望了。”陈雯雯轻声说。

“没事没事,我不怪你,真的。你相信我啰,”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组织词汇,“认识你之前,我不知道喜欢一个女孩是什么样的,认识了你我才懂。其实我高中过得很惨的,要不是整天对你发花痴会更惨的吧多亏那时候有你,虽然错过了,啊不,是根本就没戏,但是你不能后悔的对不对喜欢一个人那么久,那个人就和自己的过去捆在一起了,要是后悔以前喜欢谁,不就是把自己以前的时间都否定了么”

他没啥可说了,舔舔嘴唇,吞了口口水,有点窘:“说得太文艺,你凑合着听。”

“没事,”陈雯雯低下头,“你说得真好,像诗一样。”

“像诗一样”路明非拿起纸巾擦汗,平生第一次被人这么赞美,真有点找不着北。

可是接不上话了僵死了啊,局面僵死了此时此刻一切都在桌上摊开了,明明白白,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此好比日本居合剑道所说,剑在鞘中才是活的,剑出鞘就死了。

接着共话同学情陈雯雯忽然站起来号啕大哭着跑掉或者两人四手交握说哈哈哈哈哈哈当初你我之间的梁子就算解了,今晚我俩一醉方休如果最后一种可能陈雯雯能接受路明非倒是蛮乐意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探头探脑地摸了进来,往唯一亮灯的这一桌张望,手里还提着什么家伙。

“你妹啊敢问大哥你这时候冲进来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没等侍者上去阻拦,路明非一拍桌子,“过来”

“采采访。”脸上就写着“记者”两字的兄弟攥着根录制笔,被这豪门气氛惊得满头冷汗,指了指背后的摄影师,“这就是我妹妹她搞录像的我们是电视台美食节目的,听说aspasia今晚美食家包场,行政主厨亲自动手,就冒着大雨来采访。对不起打搅了我我我这就出去。”

“大老远的,来了还走啥啊一起坐下来吃点”路明非急忙拉住记者大哥的衣服,心说大哥救我啊千万别走啊你一走我俩又没话可说了。

“哟哟,这多不好意思,老贵的哈。”记者很震惊,想不到阔绰的美食家年轻又好客,搓着手,“吃就不敢当,跟咱电视观众整两句儿”

“客气啥客气啥”路大少热情如火,拉着记者大哥坐下,又给摄像小妹搬椅子,招呼侍者,“筷子啊不,餐具再来两套,菜单菜单,我们加菜”

“那就却之不恭哈。”记者高兴坏了,“大哥,这儿菜色咋样哈”

路明非回忆了一下路鸣泽的嘴脸,哒吧哒吧嘴:“金枪鱼煎得正好,不过如果是我做,我会配松茸来调味不是松露。”

“配的酒感觉合不合胃口”

“波尔多五大酒庄里我最不喜欢玛高酒庄,因为它是波尔多产区的酒庄,可酿出来的酒却有点像勃艮第产区的。”路明非指指瓶子,皱眉。

“餐厅的情调呢”

路明非微微点头以示满意:“嗯那艘古船和老旧的榆木地板很协调,但是设计师又用大理石和有机树脂板很现代地分割了空间,新与旧在这里格外地协调,私密也开放。”

“我就说嘛”记者一拍大腿,“高人就是高人呐可算找着会吃的正主儿嘞。”

添酒加菜,其乐融融。路明非跟记者兄弟拍肩膀称兄道弟,忽然扭头看见陈雯雯无声地微笑着,说不上淡定还是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