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她哪里有红绒线衫,他俩一定记错了。
弟弟立刻冲下楼,冲进亭子间。弟弟妹妹出生后,小曼就换到朝北的亭子间住了。保姆从亭子间搬了家,此刻住露台和三楼之间的六平方米储物室,比较方便她管理露台饲养场,那里养了五只鸡两只鸭。弟弟从亭子间回来空着手,没有搜出成果。
妹妹叫起来:“姆妈,就是那件呀有条黑领边,两个黑绒球的”
继父一面看报纸一面吃母亲给他挑出的田螺肉,对着报纸皱皱眉头。
母亲想起来了,说:“哦,那件啊。那件是要送给姐姐穿的。大姐洗坏了,有点儿小了。”
老区来的保姆被母亲尊称为大姐。大姐一听不干了:“我洗坏啥了你那毛衣让虫蛀出好些洞眼子,对着太阳你看看,跟笊篱似的”
母亲说:“是啊,虫蛀得一塌糊涂。我一直想补补给小曼穿的。”
这话听上去合情理。家里的次货旧货在去废品收购站垃圾箱之前,有个中转站,就是小曼那儿。有次保姆炖鸡汤忘了摘掉鸡嗉子,鸡在挨宰前吃撑了,嗉子里正被消化的米粒儿被煮熟,胀破了嗉子。等保姆闻到鸡汤馊味的时候,那些被鸡的胃酸泡过的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保姆不知怎样善后,等女主人从越剧团下班回来处理。女主人说,倒了吧。男主人来自革命老区,说,汤倒了,鸡洗一洗还可以吃嘛。所有人除了小曼,都说谁吃啊,恶心还来不及。保姆说:恶心什么洗洗干净,放点儿酱油,给小曼吃。
所以母亲说要把虫蛀的毛衣给小曼穿,时局暂时太平了。
晚上母亲来到小曼的亭子间,劈头就问:“我的绒线衫呢”
小曼不作声。
母亲开始翻抽屉,柜子,箱子。这个女儿没几件好东西,多数衣服是母亲自己的,改改弄弄就到女儿身上。因此弄堂里的人看到的拖油瓶常常是古怪的,老气的,外套小腰身,但比例错了,本来该收腰的地方,收在了胯上,垫肩本该在肩膀,却落在大臂上。母亲一点儿响动都没有地在小曼屋里抄家,最后毫无斩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