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上有两排木头平房,住着一百多个工人和两个工头、一名达西家的执事。
市政厅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拉到矿上时,达西家的执事老早收拾东西走人了,两工头也跑了一个,就剩下一个皮肤黑得看不出年纪的工头和一百多个惊惶不已的工人眼巴巴地等着有人来安置他们。
从车上下来的约翰扫了眼挤挤挨挨地站在平房前、畏惧地看着他们的矿工们,眼神有些恍惚。
从被强迫征兵送上战场、到主动投降、又被巴顿干员招为下属,才将过去二十多天,但对于贫民区青年约翰来说,却恍如隔世。
刚成为市政厅合同工的那几天,约翰是完全没有什么真实感的,明明以他过于干瘦的体格,想去最苦最累的皮革工坊干活都要被嫌弃扛不了重物,转眼间居然成了市政厅直接雇佣的、有正式合同的合同工
别说是他的家人了,连约翰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但巴顿干员并没有给约翰充分的怀疑人生的时间,因上头赵姐女士安排的任务又繁杂又琐碎之故,巴顿干员和他的同事使唤起分配给他们的大几百个合同工那是一点儿也不带客气的
短短二十多天里,约翰这批人铲干净了东城区四个平民街区街道上踩得与地面融为一体的垃圾,在东城区的每条街道都挖出了公共厕所、修了用半边围墙围起来的垃圾站,又挨家挨户敲门提醒住户垃圾必须集中丢弃
以前的因纳得立城内,除了中城区、中产们住的街区和商铺集中的街道,其它地方是没有“干净卫生”这个概念的,出门溜达一圈回来鞋底全是住家户乱丢的煤灰都不值一提,踩到人畜排泄物才值得骂几句。
初步解决了东城区居民区卫生环境问题,约翰这批青壮年合同工又开始辛辛苦苦地满城区布置捕鼠笼这年头市民也没几家有余粮养猫的,老鼠猖獗得大白天都能在路边看见,卫生隐患一点儿也不比满大街的垃圾小。
一开始布置的是捕鼠笼是竹木制的,结果吧这玩意儿很容易被市民顺手偷走、拿回家自用甚至是烧了取暖,没办法之下,
干员们只得弄来砖块黏土,让约翰这批合同工在有人住的街头巷尾现场糊捕鼠笼。
也幸亏是现在天气冷,看不到苍蝇蚊子蟑螂,不然合同工们还得满大街除虫害。
收回煤矿,赵姐女士一句话下来,约翰等青壮又得跟着巴顿干员收拾东西出城
说起来很繁杂疲惫的活计,对于约翰来说,却是完全也不觉得辛苦。
尤其是现在,从马车上下来,看到那些向他们这群人投来畏惧眼神的矿工,约翰的感觉只有庆幸。
穿着市政厅统一发下的合同工制服、脚上能有保暖又好走路的鞋子的约翰,并不觉得自己与那群畏畏缩缩、衣不蔽体的矿工有距离感,二十多天前他和他们是别无二致的,他本来就是那群人里面的一个。
不,应该说,二十多天前的他甚至不如眼前的这些矿工他不像矿工们这样有稳定的工作,每天起码能吃饱一顿,他家的房子也不如矿工们结实的木头房子暖和。
“发什么呆呢。”
巴顿干员从车上下来,推了站着不动的约翰一把“赶紧的,把东西卸下来”
猛然回神的约翰“哦”了一声,转过身,和其他人一块儿把铁壳马车上装的货往地上卸。
巴顿干员咳了一声,朝傻站着的矿工们大声道“我是市政厅的巴顿干员,这个煤矿现在已经收归市政厅了现在我要重新登记这里的工人,工头在哪”
矿工们当然知道这座煤矿换主人了,子爵老爷家的执事离开前告诉过工头这件事,还只留了几百斤黑面包和几箩筐土豆,声称新的主人会给他们准备食物。
矿上生活不易,但好歹是有工钱且吃住的,大部分矿工每个月拿到薪水都会立即往家里送,手里没多少余钱,即使黑面包和土豆在停工的这几天已经吃完,半饥半饱的矿工们也不愿意离开他们实在是害怕丢掉这份工作。
巴顿干员喊完话,矿工们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觑了好一阵,脸黑得和煤块差不多的工头才挤出人群,尽可能地堆起讨好的笑脸,点头哈腰地道“巴顿老爷,您、您是说,这里的工人您都要吗都留下”
巴顿干员是平民家庭出身,他半大不大的时候也和约翰一样想方设法地在街头找零活干,很能体谅矿工们的心情他带了一大帮壮小伙过来,这些矿工当然会担心新的矿主会把他们赶走。
“当然了,伙计。”巴顿干员笑着道,“市政厅要扩建煤矿、增加煤炭产量,还要对外面招新人呢,怎么会把你们这些干熟悉了的老人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