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大礼(1 / 2)

判官 木苏里 3195 字 1天前

沈桥以前问过一句话你是不是有什么放不下。

曾经闻时以为自己放不下的是灵相。后来想起一些片段才知道, 他放不下的是自己灵相成笼守着的地方。

现在他终于明白,他其实是在等人回家。

他用那年山顶新下的雪烹好了一壶香茶,等尘不到回来, 却只等到大小召在错愕中枯化。

他等的是那人一句“我来讨茶”, 可真正等到的, 却是封印大阵漫天血雾下的那句“闻时, 别回头”。

那天之前, 腊月初一是他的生辰。

那天之后, 死生同日。

一切的一切, 都是拜面前这人所赐。这个杂碎本该承受自己造下的所有恶果,万死也不足惜但他居然好好地活了一千年。

凭什么

“你凭什么”

张岱岳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闻时嘴唇动了一下,轻声说了这样一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 比起刚刚那个盛怒滔天, 攥着命门喝问他的人,此刻忽然静下来的闻时更让他恐惧, 简直有点毛骨悚然了。

那种冷静就像一层冰,薄而平地覆在最上面。你可以看到冰下狂涨的疯劲, 但又触碰不到。

就好像对方已经做好了某个决定, 而你无论如何都没法让他改变主意。

这种感觉, 比什么都让人害怕。

张岱岳这刻是真的慌了, 而闻时已经不再看他,只低了眼,从手指间理出一根傀线。

那根傀线割破狂风,落到了他身上。

跟之前给他带来剧痛的那些不同,它冷冰冰的, 很轻, 自右颈斜向下, 绕过左肩下靠近心脏的地方。

传闻都说老祖闻时使傀线的时候,从来不讲究缠裹的条理,那些看似普通的线只要到了他手里,就好像是从灵相上延伸出来的一样。

可这次不同。

懂傀术的人一看就明白,这根傀线的和落点都是有讲究的,绕过的两处都是灵相关窍,仔仔细细,毫厘不差。

“你”张家老祖宗动弹不得,目光跟着线走了一圈。再出声时,声音已经开始颤了。

他刚说一个字,第二根傀线又冷冷落下来,绕过左腕,又朝额顶缠过去。

依然是灵相的关窍。

“你做什么”他焦急开口,“你究竟”

第三根傀线也过来了。

绕经的还是关窍。

后世人评述一个傀师有多厉害,总是去看他能同时操控多少个煞将巨傀。好像傀是傀术最巅峰的体现。

以至于后来很少有人记得,傀术最凶的一着跟傀无关,只用到线。就是绞杀。

不是寻常的绞杀秽物、绞杀幻境精怪,而是绞杀灵相。

生人以灵相入轮回,灵相乃一切的根基,是本源。绞杀灵相,就是彻彻底底抹杀这个人一切“活”的机会。

也叫屠灵。

它并不会让那具灵相就此消散泯于黄土,而是让那灵相以最细碎的方式被禁锢下来,在各个角落看着尘世洪流滚滚向前,看着生灵万物都好好活着,除了自己。

后来人之所以不记得,就是因为这一着太凶,归属于禁术。也许有人会,但从来不用。

闻时就是如此。

算上今天,这是第一次。

傀线一根一根落下,就像铡刀一把一把地轻抵在皮肤上。

张家老祖宗口含血沫不断吞咽。他死死盯着闻时,从挣扎狡辩到浑身抖如筛糠

第八根傀线落下的时候,他终于受不住,彻底崩溃。

“你不能”他目眦欲裂,“你不能这样,你做不了这种事你不能”

屠灵一共需要十二根傀线,而闻时在他发狂的时候已经落下了第九根。

“我看过的,我知道屠灵是禁术,是大忌”

第十根。

“我有天谴,我天谴还没全消我该入轮回继续还债,我还要还几世的债,你不能你不能把我绞杀在这里。这是大忌,是有违天道的你”

他觉得面前这个冷眼寡语的人已经疯了,而他不知道怎么阻止。肆虐的狂风已经成了涡笼,涡笼里只有他和闻时。

除了闻时,他看不到任何人。

风涡外人声隐约而嘈杂,似乎有很多人不断想靠近他们,却没人能靠近他们。

张岱岳几乎开始口不择言了“你看看我,看看我身上的天谴。逆天改命触碰大忌就是这个下场,你最该知道的屠灵只会比改命还要凶,你会比当初的我还要痛苦、还要惨烈,你会承受十倍百倍的反噬,你”

他到最后嗓音凄厉得堪比尖叫。

闻时终于在尖叫声中看过来。

他皮肤雪白,衬得眼底的血色鲜红,表情却是无动于衷。他绕下第十一根傀线,终于开口回了一句“那又怎么样。”

反噬好了,痛苦又怎么样随便什么都无所谓。

这一瞬间他所有的感官和理智都是空茫一片,上碰不到顶,下踩不到底。

他又感觉到了当初在封印大阵里的那种歇斯底里,只是这次面上是冷的。

可能更疯了吧。

伤敌一千自损三千都无所谓,大不了就是天谴

大不了就是背一次天谴。

尘不到都背过,他有什么不行

狂风骤然掀到了最顶,跟傀师的情绪合而为一。那点隐约的人声被彻底盖住,所有一切都被屏蔽在外,就连风涡里张家老祖宗声嘶力竭的叫喊都像是默剧。

他铁了心。

就在最后一根傀线也落出去,大忌将成的那一刹,终于有一只手破风而入,勾住那道傀线将它收回来,然后包住了闻时的手指。

那只手很凉,凉到几乎没有活人的体温,像长而瘦削的枯树枝桠

被包握住的那一瞬,闻时空茫的情绪终于踩到了地。

“闻时。”谢问的嗓音极低也极温和,是从没有过的语气。他自身后而来,落在闻时耳边,一遍一遍像一种安抚,“闻时”

“不是这么报的,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