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总”面前的女人乌发红唇, 睫毛刷得又黑又长, 食指在唇缘暧昧地轻滑,声音掐得又黏又嗲,像被什么糊了喉咙, 所以嗓子眼怎么都张不开。
贺远启埋头大开大合地切着牛排往嘴里塞, 权当对方在放屁。
他不明白,好好的一个豪门千金, 他妈在他耳朵边上念了整整一个礼拜的良配, 见了面就像饿了八辈子似的往他身上扑, 吓得他在吃前菜的时候连灌了几杯软饮料才冷静下来。
等用了主食,对方倒是矜持了些许,可一双眼睛还是钩子一样在他身上扒拉, 往他的下三路去。
真是许久不曾见过如此直白的相亲对象。
“贺总一表人才,年轻有为,不知道喜欢小公子还是小千金”
又来了。
贺远启本不欲搭理, 可或许是楼外的巨屏广告影响了他的思绪, 他竟没来由想到多年前, 仰着脑袋乖乖等身边大人投喂的女孩。
干净粉白的小脸, 仿若将绽未绽的鲜嫩花苞, 眼珠子黑而亮, 透着惊人的灵气。
只是女孩的目光一直滴溜溜跟着姐姐转,那点灵气便半分不肯倾泻予他人一观。
浓郁甘醇的茶香,恰如扑面而来,将他拉回那个啼笑皆非的午后。
“千金吧。”他咽了口中食物道。
倒也不是很想要小朋友, 只是觉得有那样的女儿,宠着她长大,应当也算不错。
女人一笑,手指按了按嘴角,摸向贺远启握着餐叉的手。
“贺总我也喜欢千金。”她媚眼如丝,百般暗示。
贺远启眉心狂跳。
他勉力忍了忍,试图帮面前这位女士留一些最后的体面。
女人没碰到他缩回的手背,指尖便不尴不尬地落在桌面画圈,她的眼睛不自觉瞟到近旁的一对。
角度问题,她只能看见一侧的女孩,长卷发掩了小半张侧脸,露出的肌肤纤嫩薄透。
染了些酒液的唇,形状姣好,润泽饱满。
一小块切割妥当的牛肉递在女孩的唇边。
执着餐叉的人显然是起了坏心思去逗弄女孩。
女孩启了唇去含那小块牛肉,餐叉却撤了些,女孩的唇空了空。
女孩只以为是自己没有做好,所以抿了唇小小地笑,又乖顺地张口。
如是几番,女孩再是迟钝也终于明了,却也不见着恼。
她把嘴巴闭闭好,眼睫眨了眨,软声央了几句。对方似是凝神在听,好半天,终于肯安抚般顺了女孩的意。
女孩吃东西很秀气,眼睛弯弯,亮晶晶的,满足又欢欣。
也不知是为口中所食,还是为眼前之人。
女人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用这样的眼神,是在什么时候了。
十六岁十七岁
“贺总可以请你帮我切一下牛排吗”女人把目光落回到从入座起便未曾停口的男人。
贺远启家资颇丰,他本人却并不算纨绔。
只是到底含着金汤匙长大,三十多岁依然被父母兄长护着,贺远启比起同龄人,周身多了难掩的莽撞和一眼便能看到底的单纯。
现下,他面部的每一处,都在明晃晃地写着烦躁。
显然,这一场相亲,于他而言实在是无妄之灾。
贺远启的眉毛皱得可以打结。
女人忍了笑。
真是难为这位贺家的小公子了。
“贺总”她又拿起那副腔调,果然见贺远启听得抖了抖,“帮帮人家嘛。”
“我想,服务员会乐意给你帮助的。”
贺远启意欲伸手示意,胳膊稍抬,动作蓦地一僵。
他的脚腕处,女人用高跟鞋尖抵着他的踝骨向上划,蹭到了他的西裤裤管内。
一股寒意从贺远启的脚底板往上蹿,鸡皮疙瘩一颗颗地往外蹦,他打了个寒战,本能地抬脚去踹。
“啊”女人面部一扭曲,神情也难看起来。
在她尖叫之前,贺远启眼疾手快地塞了块自己咬剩的牛肉过去。
“李小姐”贺远启终于开了口。
女人还愣着,显然她的小半人生里还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
贺远启谨慎地观察了女人的神色,犹疑道,“胡胡小姐”
女人这下反应过来了,眼睛死命地瞪着他,倒是卸了起初赤裸裸的欲望,转而变了要将他生吞活剥的念求。
她如同找到了合适的借口,利落起身,手腕一抖,贺远启被兜头泼了满面的餐酒。
“贺总,鄙姓王。”女人拎起手包,余怒未消。
“多谢贺总款待。”
无声对略显狼狈的贺远启道了歉,女人心头一松。
这样,她和贺远启都可以回去交差了。
她在转身时,没来由地又瞥了眼之前看到的那处。
女人的视线滞了滞。
彼时执了餐叉的手,终于连同主人一起现了全貌。
褐色的瞳,漾着柔柔的笑意,一点点漫开,带着些松散的喜欢,凝神瞧着女孩。
竟是名女性。
她还以为
她们在用甜点。
女孩小舌舔着冰淇淋,唇角和鼻尖也沾了点,手的主人不做声看了半天。等女孩眨着眼睫疑惑地望她,她也不提醒,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伸了手用指腹去抹。
“姐姐。”女孩唤。
下意识朝女孩口腔探的手指顿了顿,克制地收回,换以覆上来的唇。
一触即分。
女人被那个自然而然的吻一烫,心脏蜷了蜷。
这般毫无顾忌的吻在爱侣间的吻。
她脚下步子稍乱。
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幸运,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他人面前,与恋人一起展露深切的爱意。
贺远启发誓这是他过得最糟糕的一天。
他在服务人员的帮助下草草处理了西装,从头到尾都没怎么抬头。
丢人现眼。
贺远启过了三十岁生日后,便很少有这般体会了。
想他身价和脸摆在那里,怎么会有人不识趣地给他难堪。这么多年,身边人哪个不是求着哄着他。
今天这个小姐,哼。
他本打算直接结账走人,可不经意抬眼一看,脚下走不动了,又巴巴地坐了回去。
贺远启看了看窗外大厦的巨幅广告,又对了对女孩的脸。
夏鱼。
她对面坐着的是夏修音。
素白干净的手,线条流畅精致,指节纤长,有一搭没一搭地扣在桌面。
每一次轻点,贺远启的心都忍不住跟着跳一跳。
记忆深处的爱慕轻掠翻腾,贺远启平白又生了起多年前的意气风发。
贺远启等服务生收拾妥当,也不顾的衣领,重新入座。
“先生”服务员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