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时候信师傅真是个有功力的道士：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总有三百天是算出来要去沈家蹭饭的，还有六十五天去镇上下馆子。

齐汀也学白安一样抱着酒坛子站起来，再到栏杆处坐在石凳子上，惆怅的道了一句：“都是好人。”

自从他娘在他面前自杀之后，他遇见的，都是好人。

从沈明庭，沈母对他的救济，后来端王认了他做徒弟，以及后来沈明庭送他去寄养的周家，都是实实在在的大善人。

他们都对自己非常好，好的，有时候自己做点恶，都会觉得对不起死去的师傅。

他只能忍着。

年轻的时候比较幼稚，觉得自己将来上了官场，尔虞我诈的生活多了起来，自己这点子小阴暗根本不值得一提，也就不会在整个白色的世界里成为那明显的一点子黑，后来却发现，自己那一丁点黑色，可以无限放大成为墨块，渐渐扩大，遮住自己的眼睛和心智。

周伯父说，他应该要来京都了。

齐汀其实明白他的意思。

在要求他离开周府的前几天，他为了逼山上的匪贼就范，放火烧山，全然不顾山上还有被劫持的老少妇孺以及商人。

周伯父觉得自己太残忍了。

但那是最快最好的办法。

他有些不明白，但还是听话的收拾行礼提前来了京都，甚至还舒了一口气。他暗地里拜访了沈明庭，也再次确认了婚事做罢的事，他以为自己会成为自己梦中那个挥刀的人，没有牵扯，没有羁绊。

谁知道会遇见沈橙呢。

白安还在旁边哭，说这个是坏人那个是坏人，齐汀却在感慨：为什么遇见的都是好人呢？

即使现在看来最混账的白鸣，也是个好逗比啊。

再看看旁边哭喊的白安，齐汀更无奈了，再次叹息道：“都是好人啊，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白安：“.......”

这个小白脸，就知道跟他作对！

.................

沈橙在家里绣花。

沈母盯着她一点儿一点儿的穿针引线，见闺女将一朵并蒂莲成功的绣成了一朵喇叭花后，叹了口气：“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有脸去见你外祖父？”

沈橙惊讶了，欢喜道：“外祖父也来啊？”

沈母有些烦恼，也不盯着沈橙绣花了，将她面前的绣花架子拿开，道：“你给出出主意啊，你这个死样，我能不被打死吗？”

沈橙表示爱莫能助。

她家外祖父折虎，祖上是一代猎户，至于祖上的二代和三代是什么，谁都不知道。

因为老折家的祖宗牌位就这一个。

折家祖父随着当年云州的藩王云王，也就是现在陛下的爹打天下的时候，战功最多，嘴巴又甜又忠心，并很有心机的将大女儿给了小云王做妾室，哄得小云王上位后就给他一个云州将军当，老折家也从一个猎户之家一跃成了新贵，势力越来越大，折家大姨母也成了皇后，过了两三年，折家水涨船高，自家的小女儿便也很自然的跟京都的百年世家结了盟，成了亲家。

沈橙还是很喜欢外祖父的，要说折家最宠她的人，他得排第一，沈母都得往后排，自家阿娘有时候还会骂她两句呢，但是外祖父就不会。

就比如说外祖父虽然是武将，但是因为早年大字不识被人耻笑过，于是对“文化人”这个词十分的看中，当初两个女儿，大女儿是三岁能作诗，四岁能作画，早年便是云州的神童，大儿子和小儿子也是文武双全，就是沈母这个小女儿，文不成武不就，二十岁了写的字还连个三岁小孩子也比不过。

后来千挑万选的，给沈母挑了沈父这个京都有名的才子，家世好相貌好有才有墨水，想着能近墨者黑，谁知十几年过去了，作诗还是狗屁不通。

折虎愁啊。

有时候跟那群老朋友出去聚会的时候，夸完了两个儿子和大女儿，轮到小女儿的时候，照例还是没得夸，后来想了想，女儿没得夸，那就夸夸外孙女吧。

虽然从未见过，但是不碍着他想象啊。

他折虎的外孙女，该是怎么样的呢？

他想着老大家的折途，小名涂涂的，是个记性极好的读书胚子，老二家的折茶，像老二，是个习武天分极好的小胖子.....嗯.....那小女儿家的，应该是文武双全了。

毕竟，按理来说，自己这优秀的脑子和体格，即使没直接遗传给小女儿，也该隔代遗传给外孙女啊。

折虎一想到这里就激动，对着战友们就一顿吹，什么天之骄子啊，一目十行啊，反正能吹的，都吹了。

牛逼吹的有多大，打脸的时候就有多响。

当沈橙纨绔的风声从京都一夜吹到云州时，折虎萎了。

他连夜写了一封信怒斥沈父和沈母，前面半部分是骂沈母的，大概意思是：

我原本想着你这个没用的已经是我们老折家最后一个文化不好的学渣了，谁知道千挑万选给你特地弄了个文化人做夫君，你们竟然还不能综合下各自优秀的点造出个优秀的娃？反正我不管，以后要是这娃还是这样没文化，我就天天写信来骂你。

孩子不好，父母之过啊。

然后还批评沈明庭骗婚：当初看上你的时候，你也是有神童的名声的，怎么我闺女嫁给你这么久，啥子也没学会，字也越写越丑？现在生个女儿，还是个纨绔，女婿啊，我真怀疑你那神童的名声是掺了水自己捣鼓出去的！

你说要不是因为觉得你能作诗作画，我会选你吗

女婿啊，你心中难道没点逼数吗？

..............

沈母总结了一下，他写了十几页愤怒的语言，最后表示：他要远程遥控沈橙的文化课，没学好，就骂沈母。

毕竟，学渣女儿靠不住，还是要他这个外祖父指点江山嘛。

沈母：“.......”

这日子简直没法活了，之前她学渣的时候就不说是父母的锅，一个劲的骂她，现在她生了闺女是个渣，还是要骂她！天理何在？

至于沈父对于自家岳父在心中暗指自己骗婚的话，倒是挺无辜，以前媳妇在娘家的时候，因为有岳丈管着不敢不读书练字，后来嫁给了自己.....呵呵，所有涉及笔墨的东西都交给了他来做。

反正是一把辛酸泪。

沈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十分心烦。

“以前你外祖父骂就骂吧，只能写信骂，这回倒好了，要来京都，你说，这要是对上了，你阿娘我不被骂死啊？”

沈橙表示同情：“骂就骂吧，也躲不了是吧？”

沈母却摆摆手，“我看啊，你爹靠不住，你也靠不住，我还是找汀哥儿出出主意，哼。”

还是女婿靠得住！